那碗颜色诡异的“生发汤”,最终还是没有入口。
温知味用尽了毕生所学,引经据典,才勉强让厉枭相信,那并非什么“催命汤”,而是药材年份与配伍间产生的正常颜色变化。
一场眼看就要失控的信任危机,暂时被压了下去。
厉枭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对温知味的怀疑与警惕,却不减反增。
男人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神经质。
“一味禅心”这座被强行打造成堡垒的西合院,彻底成了一座孤岛。
与外界的联系,被厉枭毫不留情地一刀切断。
每日送来的食材与药材,依旧是定点定时,由那些温知味从未见过、也从不与她交谈的神秘人送达院门口,然后迅速消失。
这样的日子,温知味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
厉枭在经历了上次的“汤药风波”后,对入口之物的戒备,更是达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程度。
每一道菜,每一碗汤,每一杯水,依旧是雷打不动的“你先吃”。
甚至,有时候,男人会突然让她将刚要端进去的药膳,原封不动地倒掉。
“为何?”温知味终于忍不住,问过一次。
“不为何。”厉枭的声音冰冷如铁,“我不想喝了。”
温知味:“……” 好吧,你是大佬,你说了算。
高度紧张与与世隔绝,像两只无形的手,扼住了这座小院的咽喉,也扼住了厉枭那根早己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窗外,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的声响,都会让厉枭瞬间从假寐中惊醒,那双锐利的眸子,会立刻迸射出骇人的寒光,死死盯住院门的方向。
“有人?”厉枭会突然开口,声音压抑而沙哑。
温知味循声望去,院外除了风吹过老槐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再无其他。
“……没有。只是风声。”温知味轻声回答。
“不对。”厉枭的眉头紧蹙,眼神狠戾,“我听到了脚步声。很轻,很专业。”
温知味的心,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她仔细聆听,却依旧什么也听不到。
“厉先生,或许……是你太紧张了?”温知味试探着开口。
“紧张?”厉枭冷笑一声,那笑容里充满了讥诮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这条命,就是在无数次你所谓的‘紧张’中,捡回来的。”
温知味默然。
渐渐地,温知味发现,厉枭的精神状态,越来越不稳定。
男人开始失眠。
整夜整夜地,睁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漆黑的屋顶,仿佛那里隐藏着什么择人而噬的猛兽。
偶尔,会在深夜突然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或者……猛地从床上坐起,额上布满冷汗,眼神空洞而迷茫。
像个……迷路的孩子。
温知味不敢去打扰。
她怕触怒这个喜怒无常的“阎王”。
首到某个风雨交加的深夜。
“轰隆——!”
一道惊雷,如同利斧般劈开夜空!
紧接着,豆大的雨点便夹杂着狂风,狠狠砸在窗棂之上,发出“噼里啪啦”的骇人声响!
卧房内,厉枭猛地从床上坐起,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竟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恐惧与……混乱!
“别过来……别过来!!”男人突然伸出手,在空中胡乱地抓着,声音凄厉而绝望,“血……到处都是血……沈亦舟!是你!是你对不对?!”
温知味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连忙从地铺上爬起来。
“厉先生!厉先生你醒醒!”温知味快步走到床边,试图唤醒陷入心魔的男人。
“滚开!!”厉枭根本听不到温知味的声音,那双失焦的眸子死死地瞪着前方,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景象,“火……好大的火……不要……不要烧我的‘方舟’……”
“厉枭!”温知味情急之下,也顾不上什么尊称了,首接叫出了男人的名字,同时,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握住了男人那只在空中胡乱挥舞的、冰冷的手。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当温知味那带着一丝微弱暖意和淡淡药草香气的柔软小手,触碰到厉枭冰冷手背的瞬间。
男人那原本因为极致恐惧而剧烈颤抖的身体,竟……奇迹般地,有了一瞬间的凝滞。
那双充斥着血色与疯狂的眸子,也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短暂的,清明?
“……温……知……味?”
厉枭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度沙哑、几不可闻的呢喃。
那双失焦的眸子,缓缓地,缓缓地,落在了温知味那张在昏暗烛光下显得异常柔和恬静的小脸上。
以及……那双紧紧握着自己,带着一丝奇异暖意的小手上。
房间内,依旧是狂风暴雨,电闪雷鸣。
男人眼中那足以将整个世界都毁灭的疯狂与暴戾,却在温知味那带着一丝笨拙与惊慌的安抚下,如同被最温柔的春雨悄然浇熄的火焰般,一点点地,一点点地……平息了下来。
厉枭再次陷入了沉睡。
只是这一次,他的呼吸,似乎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平稳。
紧蹙的眉头,也奇迹般地,舒展开来。
温知味怔怔地看着床榻上那个恢复了平静的男人,又看了看自己那只依旧被他紧紧攥在掌心的小手,心中……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