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浓稠的血,缓缓浸染着陈家洼的天空。官兵押解赵有德等人的锁链声渐渐远去,却在石板路上留下蜿蜒的暗红痕迹。
穗娘蹲下身,指尖拂过沾满泥土与血迹的稻种,将它们一粒粒埋回的土地。晚风掠过她结痂的脖颈,带来祠堂深处若有若无的腐朽气息,与空气中未散的硝烟纠缠在一起。
"穗娘姐!"春桃抱着破损的《齐民要术》残页跑来,书页间夹着的红绸布条在风中飘动,像是凝固的火焰。
少女发间还沾着稻草,脸上的淤青在暮色中泛着乌紫,"那些漕帮的人虽然走了,可...可我总觉得暗处还有眼睛盯着。"她翻开残页,被刀划破的"水利"二字刺痛众人目光。
沈明远凝视着祠堂深处缓缓闭合的机关入口,青铜罗盘在掌心微微发烫。指针依旧固执地指向地下,二十八宿纹路与石板上的云雷纹隐隐呼应。
"春桃说得对。"他的声音低沉如暮鼓,"赵有德不过是台前傀儡,孙海手里握着漕帮半数船队,绝不会善罢甘休。"罗盘边缘突然传来细微的震动,惊得他瞳孔骤缩。
陆青山猛地将猎刀插入地面,刀身没入青石三寸有余。猎户首领的鹿皮靴碾碎地上的碎瓷片,溅起的残渣划破裤脚:"怕什么!来一个老子射一个!"他身后二十名猎户同时将箭搭在弦上,箭头淬着的麻药在暮色中泛着幽蓝,"上次让那些龟孙子跑了,这次定要把他们的狗头串成灯笼!"
周砚清整理着被扯破的月白襦裙,金丝鸾鸟纹腰带滑落一半,却依旧掩不住眼中的狡黠。绣楼小姐弯腰捡起地上的算盘珠,指尖在算盘上拨弄出清脆声响:"穗姑娘,我们的赌约可不能忘。"她突然凑近,压低声音道,"听说你的蒸汽碾米机,能让糙米出米率提升三成?"
穗娘站起身,拍掉手上的泥土,目光扫过满地狼藉。夜校的木架倾倒在旁,散落的算术题纸被血渍晕染;祠堂门槛断裂处,还嵌着赵有德翡翠扳指的残片。"教你可以,但你得答应我。"她望向周砚清,"周家世代经营漕运,必须保证稻香坞的商船畅通无阻。"
就在这时,祠堂深处突然传来石块摩擦的声响。沈明远立即抽出罗盘机关中的银针,陆青山的猎弓瞬间拉成满月,春桃则握紧了藏在袖中的竹箭。
周砚清却轻笑一声,从袖中掏出火折子点亮:"别紧张,不过是风。"然而摇曳的火光中,她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州府密室里,孙海望着燃烧的密信狂笑不止。火苗舔舐着绘有陈家洼祠堂图腾的残页,将地图上的红圈烧出焦黑的窟窿。
暗处传来锁链拖曳声,蒙脸人缓缓现身,斗篷下露出半截漕帮特有的云雷纹匕首:"舵主,沈明远的真实身份查清楚了,他竟是..."
"我不想听!"孙海猛然挥袖打翻烛台,密室瞬间陷入黑暗。唯有墙上的古地图在余烬中泛着暗红,祠堂标记处的图腾仿佛活过来般扭曲蠕动,"我只要那台蒸汽碾米机!还有祠堂地下的东西——传说当年墨家祖师爷留下的机关秘术,绝不能落在别人手里!"他转动着断裂的翡翠扳指,断口处的血迹在黑暗中如同恶魔的獠牙。
陈家洼这边,穗娘突然想起沈明远白天的话。她低头看着掌心的罗盘,指针开始逆时针旋转,速度越来越快。
"不好!"她脸色骤变,"他们在破解祠堂机关!陆青山,带人守住入口!沈明远,你和我一起加固..."
"来不及了!"沈明远突然拽住她的手腕,罗盘发出刺耳的蜂鸣。祠堂地面剧烈震动,石板缝隙中渗出黑色黏液。
春桃惊恐地尖叫:"那是什么东西?!"只见无数带着倒刺的铁链破土而出,缠绕在梁柱上,将整个祠堂笼罩成巨大的囚笼。
周砚清的算盘珠散落一地,她死死抓住门框:"这是墨家失传的'困龙阵'!没有破解之法,我们都得死在这里!"她的声音被机关启动的轰鸣声吞没。陆青山挥舞猎刀砍断逼近的铁链,刀刃却被腐蚀出密密麻麻的孔洞。
穗娘握紧罗盘,突然发现表盘背面浮现出新的纹路——与祠堂梁柱上残缺的图腾完全吻合。"春桃!把《齐民要术》残页给我!"她展开泛黄的书页,在摇曳的火光中,发现空白处竟显现出用朱砂绘制的破解图。
而此时,州府方向传来震天响的号角声,孙海的船队正在逼近。一场关乎生死与传承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