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校的油灯在穿堂风中明明灭灭,灯芯爆起的火星落在账本泛黄的纸页上,险些灼出焦痕。
穗娘的指尖微微发颤,指甲缝里还嵌着漕帮仓库的墙灰,她就着昏黄的光线,逐字辨认账本上的密写文字。
那些用矾水书写的字迹在油灯烘烤下逐渐显形,"赵有德""霉变官粮""私盐转运"等字样如同毒蛇的信子,在纸面蜿蜒游走。
"怪不得...怪不得去年洪灾时,陈家洼领到的赈灾粮全是掺着沙子的霉米。"穗娘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她猛地拍案而起,震得油灯里的灯油晃出碗沿。
春桃捧着染血的丝绸帕子站在一旁,脸上还沾着逃亡时蹭到的煤灰,听到这话,她突然浑身一僵。
"穗娘姐!"春桃的声音陡然拔高,她举起帕子的手不住颤抖,"那个小妾...你记不记得,她腕间翡翠镯子有道裂痕?和周砚清梳妆匣暗格里的断玉...一模一样!"话音未落,夜校的木门突然被撞开,陆青山裹挟着一身雨水冲进来,猎刀上还滴着血珠。
"沈明远伤得不轻!"猎户首领的吼声里带着少见的焦虑,"漕帮的人追得太紧,我先把他藏在村外破庙..."他的目光扫过桌上摊开的账本,瞳孔猛地收缩,"这是...他们走私的证据?"
祠堂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铜铃声,在暴雨中显得格外刺耳。沈明远的青铜罗盘原本安静地躺在桌上,此刻却突然剧烈震颤起来,表盘上的二十八宿纹路泛起诡异的幽蓝光芒。
少年匠师脸色苍白地扶住门框,嘴角还挂着血丝,他强撑着举起烧焦的密信残片,声音沙哑:"孙海发现账本丢失了...信上说,他们要火烧粮仓,嫁祸给我们..."
"不行!"穗娘猛地抓起账本,粗布裙摆扫过桌角,打翻的墨水瓶在地上洇出黑色的污渍,"粮仓里存着全村过冬的口粮,还有改良稻种...绝不能让他们得逞!"她话音未落,窗外突然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了远处祠堂阴森的轮廓,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雷声,仿佛苍天也在为这场阴谋震怒。
春桃突然想起什么,她冲过去拉开夜校的木窗,指着雨幕中影影绰绰的火把:"你们看!漕帮的人己经往这边来了!"数十盏鬼面灯笼在雨夜里浮动,如同地狱里的鬼火,朝着粮仓方向蔓延。
陆青山立刻抽出猎刀,刀刃在闪电中泛着寒光:"我带人去拦住他们!穗娘,你带着账本和沈明远先躲起来!"
"来不及了。"沈明远突然上前,他按住疯狂旋转的罗盘,指尖被金属表盘烫得发红,"他们算准了时间,现在村外的小路肯定都被封死了。"少年匠师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鲜血滴落在账本封面上,晕开暗红的痕迹,"唯一的办法...是把账本藏在夜校里。"
穗娘咬了咬牙,她的目光扫过夜校斑驳的墙壁,最终落在墙角的青砖上。"地基下有个暗格,是我父亲当年藏农书的地方。"她蹲下身子,用短刀撬动青砖,潮湿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春桃,去把《农桑辑要》残卷拿来,我们把账本夹在中间。"
就在这时,夜校门外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叫骂声。"里面的人听着!"孙海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带着令人胆寒的阴狠,"乖乖交出账本,否则...一把火把你们连同这破屋子,烧个干净!"沈明远迅速掏出烟雾弹,陆青山则握紧猎刀,挡在门口:"穗娘,快藏好账本!这里有我!"
穗娘将用油纸包好的账本塞进暗格,又铺上父亲留下的《农桑辑要》残卷,最后用碎砖和泥土仔细掩埋。
她起身时,衣摆沾满了泥浆,眼神却异常坚定:"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春桃,你去敲响夜校的铜钟,召集村民;陆青山,你带人从后门绕到粮仓,阻止漕帮放火;沈明远..."她看向少年匠师苍白的脸,"你和我一起,去会会孙海。"
铜钟的轰鸣在雨夜里响起,惊飞了栖息在祠堂屋檐下的乌鸦。穗娘握紧腰间短刀,和沈明远并肩走向夜校大门。
门外,孙海举着火把狞笑着,身后漕帮打手们的弯刀在雨中泛着冷光;门内,女人们握着农具,猎户们搭箭拉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穗娘身上。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较量,即将在暴雨中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