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时分的陈家洼浸在浓稠的晨雾里,祠堂屋檐下的铜铃突然毫无征兆地疯狂震颤,惊飞了梁间筑巢的燕子。
土地公神像前的红绸被粗暴扯下,褪色的绸缎在空中划出诡异的弧线,最终落在神案上供奉的烂果旁。王半仙披着沾满香灰的道袍,枯瘦的手指将十二枚铜铃系满神像周身,每系上一个,就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刺耳声响。
"都来看!都来看!"他突然暴喝,桃木剑首指夜校方向,剑穗上干枯的艾草随着动作簌簌掉落,"女子读书冲撞文曲星,这是逆天而行!昨夜土地公托梦,说灾星就在那间仓库里!"晨雾被他搅动的铜铃声震得翻涌,几个信徒立刻跪坐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石板缝隙里还残留着昨夜祭祀的鸡血。
当抬着神像的队伍逼近夜校时,空气中己经弥漫着浓烈的符纸焚烧味。二十多个壮汉肩扛土地公神像堵住校门,香灰混着未燃尽的符纸漫天飞舞,落在女人们晾晒的识字课本上。
王半仙的铜铃摇得几乎要脱手,嘶哑的喊声穿透浓雾:"砸了这妖窝!让这些不守妇道的东西..."
"住手!"穗娘的呼喊被淹没在铜铃的轰鸣中。几个家长举着扫帚冲进教室,张大娘更是一把揪住女儿小翠的胳膊:"跟我回家!学这些有什么用?能当饭吃还是能换银钱?"她粗糙的手掌几乎要掐进女儿的皮肉,小翠怀中的算术本散落一地,写满公式的纸张被香灰染成斑驳的灰色。
"娘,您看云图!"小翠突然挣脱,抓起墙上沈明远绘制的天气图。图纸上用朱砂标注的卷云纹路清晰可见,"沈师傅教过我们,这种云预示着暴雨!现在抢收还来得及..."话未说完,王半仙的铜铃突然发出尖锐的爆响,几个信徒趁机扑向书架,自制的课本被纷纷扯下,纸张撕裂的声音此起彼伏。
"妖言惑众!"神棍的桃木剑狠狠劈向沙盘,细沙飞溅中,小翠改良的水车模型毁于一旦,"文曲星被这些女人冲撞,才会降下雨灾!只有烧了这里..."他话音未落,春桃突然冲上前护住夜校匾额,却被信徒一把推倒在地。
王半仙趁机将一碗符水狠狠泼出,褐色的液体在"女子学堂"西字上晕染开,墨迹宛如扭曲的血痕。
"穗娘姐!他们要烧书!"春桃的尖叫刺破混乱。只见几个壮汉举着火把逼近堆放课本的角落,煤油灯盏被打翻在地,火苗瞬间窜上墙角的干草堆。
穗娘抄起竹扫帚扑打火苗,却被王半仙的信徒死死拉住手臂:"让天火净化这罪孽之地!"
"放开她!"陆青山的怒吼突然响起。猎户首领提着猎刀撞开人群,刀刃寒光逼得信徒们连连后退。但更多人抬着土地公神像压过来,神像周身的铜铃组成声浪的屏障,震得人耳膜生疼。
"这是神罚!"王半仙癫狂地大笑,嘴角溅出白沫,"谁阻拦,谁就遭天打雷劈!"
混乱中,沈明远突然扯开衣襟,青铜罗盘在晨雾中泛着诡异的幽光。他死死按住疯狂旋转的指针,对穗娘大喊:"他们早有预谋!祠堂方向传来的铜铃声,是..."话未说完,夜校的木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被符水浸泡的匾额轰然坠落,正好砸在王半仙脚边。
神棍踉跄着后退,却突然抓起地上的符纸,蘸着未干的符水在夜校墙壁上狂画:"急急如律令!"扭曲的朱砂符号在白雾中若隐若现,"土地公显灵,收了这些妖孽!"他的信徒们跟着齐声 喊,铜铃声、呼喊声与燃烧的火焰声交织,将小小的夜校变成了人间炼狱。
而此时的小翠,仍死死攥着那张天气图,在混乱中对着母亲大喊:"再不走,真的会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