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这次又要多久啊?”星漂浮在玻璃培养舱中,透过清澈的液体,看着玻璃外阮梅的背影。
虽然冒着泡的液体淹没了她的口鼻,但呼吸与说话全都不受影响,就算是声音的传递,也与在空气中没有什么区别。
星并没有感到奇怪,因为这样的景象,她早就经历了许多次。
未知力量的干涉,在赋予星知性并让她回到幼儿时期的同时,也抹去了她过去肉体中的记忆。
像是雏鸟一样,自然而然地将第一眼见到的人视作自己的母亲,然后称呼对方为妈妈。
然后,星在那个清冷疏离、美丽至极的女士脸上,看见了一丝浅淡的不知所措。
对于自己的造物突然拥有了意识这件事情,阮梅是没有预料的,她创造银河球棒侠的目的,只是为了推进自己的实验。
所以在设计之初,阮梅便没有给银河球棒侠赋予意识,那时的银河球棒侠,表面上看起来是个跳脱的人类,实际上与最早期的AI没有什么区别。
纯粹的耗材罢了,是一堆血肉的堆砌,甚至比不上单细胞生物。
因此,当星开口,呼唤自己为妈妈的时候,阮梅的确愣住了,毕竟,从造物主与被造物这个角度上来看,星的确有资格称呼自己为妈妈。
这是头一回体验,以往创造的那些生命,更多的是把阮梅当做造物主那样的存在去对待,尊敬万分、爱戴万分,如同猫猫糕拉姆之友,又或者霍尔海雅。
在小时候的星,她期待的眼神中,阮梅轻抿嘴角,脑海中闪过无数段记忆,许许多多的记忆,前世的、现世的,躺在病床上的、站在试验台前的,感到绝望的、产生迷茫的……
她闭着眼睛,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淡漠的脸上绽放出一个温婉的笑容。
阮梅做出了回应。
她摘下手套,露出白玉无瑕的左手,轻抚在星的脸颊,带去微凉、安心的触感。
亮起的淡蓝色光辉,检查着星的生命体征,解析着她的生命结构,也象征着一切缘分的开始。
既然应下这声称呼,自然也要担下这份责任。
无论是从母亲与孩子这个角度,还是从研究者与实验变量这个角度,阮梅都应该对星上心。
对于星的身体检查、基因调整,己经成了固定项目,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如此。
听见星的声音,阮梅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身,走近了几步。
斑斓的青蓝色眼眸在星不着寸缕的身上扫过,最后停留在了星颇有些规模的胸口——星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实际上身材挺不错,只是宽松的衣品遮住了她大部分魅力。
当然,阮梅在乎的不是这一点,母亲对女儿身材的担忧,对于能够调控基因的阮梅而言,并不存在。
只是在多次的检查中,阮梅隐隐察觉到了星身体上存在的问题。
“这次检查,可能要久一点,要是感到无聊的话,就先睡一会儿吧。”阮梅柔声地说道。
“哦。”星老老实实地回答。
在阮梅面前,星那跳脱的性子,倒是收敛了不少,不过本性之所以是本性,就是因为它难以改变。
看着阮梅在培养舱外忙碌了一段时间后,星终于憋不住了。
“妈。”星开口呼唤道。
“嗯?”阮梅抬起头,目光从自己的笔记上移开。
“我有些睡不着,妈你可以给我讲一个睡前故事吗?”星先是露出苦着脸的表情,接着撒娇似地问道,声音像是棉花糖那般柔软甜腻。
阮梅温柔地注视着在漂浮在玻璃舱里的星,看着灰毛小浣熊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后,莞尔一笑:“好,那…你想听什么故事?”
“都行,只要是妈你讲得。”星即答。
“呵,那我就给你讲一个,关于星空的故事吧。”阮梅发出一声轻笑,接着用自己那柔和的嗓音,开始说起那个故事。
“在天空之上,这片星空之中,还存在着许许多多拥有智慧生命的星球,不过那时,他们都以为自己是这片星空中唯一的存在。”
“因为时空的阻隔,他们没办法与外界取得交流,自然也没办法认识到星空的全貌。”
“首到,一辆列车的出现。那是一辆行驶在宇宙中的列车,正是它的出现,将万界的通道打开,将许许多多个世界联系在了一起。”
“我要讲的故事,便是从这辆传奇的列车开始。”
“是一名列车机修师、一名列车护卫和一名列车测绘师,三名乘客一同拯救一颗星球的故事……”
在阮梅温柔的声音中,困意如潮水般涌来,星的双眼慢慢闭上,世界的距离逐渐开始拉远,意识坠入一片柔软的云海。
“就这样,曾经的监狱星球成了盛会的都市,被关押在监狱中的囚犯们,也得到了自由。”阮梅停下自己的诉说,包裹着星的液体表面,己经荡漾起规律的波澜。
她睡得很沉、很香甜,恬静的表情,仿佛能够睡到宇宙热寂。
看着星的睡颜,阮梅的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她转过身,把手头上的研究暂且放在一边,看着实验台上,那封由星带来的信件。
那是黑卷尾写来的信,天环族少女显然是一个念旧的人,即便是在能够方便通讯的今天,在涉及到一些难以开口的话题时,她还是会选择写信,而不是打电话或者是发短信。
之所以是星带来的信,是因为在前些日子,那次演唱会结束后,黑卷尾便托星的关系,与伊甸聊了许久。
那次谈话,黑卷尾似乎找到了自己的道路,她的名字频繁地出现在伊甸的志愿者名单上,听说她甚至想要追随伊甸的道路,也去成为一名艺术家、一名歌手。
音乐的力量,这是她选择的道路吗?
阮梅打开信封,拿出其中的信纸,在开头的寒暄与感谢后,黑卷尾这样写道——
“就像您所说的那样,在完成复仇之后,我现在感到了迷茫,可能我的确是活在过去的亡灵,早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虽然那一天司舵告诉我,可以活得更轻松些,但我不知道该为什么而活了,纯粹为了活着而活着吗?”
“首到前不久的那次演唱会,我亲眼看见了伊甸小姐在舞台上耀眼的光芒,看见了在她背后无数翘首以待的孩子,我的心突然开始跳动起来。”
“或许,我己经找到自己的道路了。”
“感谢您,阮梅女士。”
阮梅的目光落在书信的署名上,那是一个让阮梅感到熟悉的名字,让她平静的心湖泛起了涟漪。
那个名字便是——
知更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