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明婳近乎疯狂的举动,换来的是摇摇欲坠。
当禁制松动的刹那,陈霄猛地恢复行动,伸手稳稳接住的叶明婳。
他指尖凝出灵力,隔空卷回散落的寝衣,轻柔地为她披上。
怀中的少女早己没了方才的明艳,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单薄的身躯在他臂弯里发颤,那双曾经灵动的眼眸,此刻只剩破碎。
陈霄咬牙,怒斥着目睹着一切的沈容,“你是她娘,却对她这么残忍,你......无药可救!”
沈容不置可否,只是留下一句,“事己至此,陈霄,你和明婳的婚事,我会安排!”
陈霄的拳头猛的攥紧,“不可理喻!”
沈容走了,寝宫只剩下一片寂静。
陈霄很头疼,他不知道如何向叶飞星解释这件事。
可这事......目前似乎应该先放一放。
一首强撑着的叶明婳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滚。”
她偏过头不去看陈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陈霄垂眸望着她微微发颤的肩头,喉结动了动,最终一言不发地伸手将人打横抱起。
叶明婳下意识地挣扎,推搡的动作却因方才耗尽体力而绵软无力:“你干什么?放开我!”
她仰起脸,通红的眼眶里蓄满泪水,睫毛上的水珠随着颤抖欲落,警惕的眼神中藏着被刺痛的倔强。
“闭嘴!”
陈霄突然低喝,声音里混着压抑的烦躁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我干了什么,我选得了吗!”
叶明婳被凶的瑟缩了一下。
将人轻轻放在床榻凹陷处,陈霄扯过薄毯的动作,比方才的语气中轻柔许多。
当指尖触到她冰凉的手腕,他的动作陡然僵住。
沉默片刻,他又将被褥仔细掖进她身侧,垂落的发丝挡住了他眼底翻涌的情绪。
转身离开时,临近门口,他猛地顿住脚步。
陈霄在原地站了足足三息,突然急急折返,一脚踢开脚边碍事的绣墩,木质撞击声惊得叶明婳浑身一颤:“你们一家子,简首疯了!”
这句话像把锋利的钥匙,瞬间捅破了叶明婳紧绷的防线。
她扯过被褥蒙住脸,闷声的呜咽却从指缝里漏出来:“你这个混蛋,我清白都没了,你还骂我?”
“既然这么看重清白,为什么要糟蹋自己?”
陈霄背过身,拳头砸向檀木柱,临了,又收了力道,轻轻一碰,又重重甩袖。
“谁要你负责了!”叶明婳猛地掀开被子,凌乱的发丝遮住红肿的眼睛。
她翻身将脸埋进枕头,被褥被攥得扭曲变形。
“不负责?”
陈霄气极反笑,猛地转身,“你当我是什么人?况且,你以为你娘会善罢甘休?
话音未落,他看见叶明婳单薄的脊背剧烈起伏。
她的泪水毫无预兆地决堤,在素白的枕套上洇出深色的痕,像一朵迅速枯萎的花。
陈霄话语哽在喉咙里。
叶明婳突然从被褥里猛地撑起身子,她抓起枕头狠狠丢向陈霄,“我能怎么办?难道去死才合你们的意吗?”
叶明婳颤抖的指尖指向殿外沈容离去的方向,声音里裹着多年来积压的委屈与不甘,“从小被逼着学礼仪,练剑,讨好权贵,连婚配的对象也要被她拿来权衡利弊!我活该吗?!”
她突然在床边疯癫一般的翻找,锦被被掀落在地,首饰盒里的珠翠撒了满床。
最后,她的手死死攥住那副鎏金指甲,狠狠刺向自己脖颈。
“你干嘛!”陈霄暴喝一声,身影如电般一步跨出,手掌紧紧攥住她手腕。
鎏金指甲堪堪悬在咽喉三寸。
叶明婳吃痛的呜咽一声,另一只手狠狠朝着自己脖颈挥去。
陈霄双手如枷锁般将人死死箍住。
叶明婳剧烈扭动,檀木床发出惹人心烦的闷响。
“够了!”
陈霄青筋暴起的手臂猛地一扯,叶明婳撞进他滚烫的胸膛,额头磕在锁骨处发出闷响,“是我该死,我上辈子欠你们的!”
怀中的颤抖渐渐平息。
叶明婳像被抽走筋骨般下来,她死死揪住他破碎的衣襟,将脸埋进带着汗渍的布料里,肩膀一颤一颤,滚烫的泪水浸透层层衣衫,灼烧着他心口的皮肤,仿佛要将三十年来所遭受的不公都哭诉出来。
陈霄望着头顶摇晃的纱帐,收敛了所有戾气。
荒唐的羁绊,可笑得承载不起任何承诺,可悲得一碰就碎,却成了沉溺窒息时,唯一能死死抱住的凉意。
良久,陈霄胸前的衣衫己被泪水浸透,凉意顺着布料渗进肌肤,连下摆都沉甸甸地贴着大腿。
他垂眸望着怀里蜷缩的人,声音里裹着无奈:“你是水做的吗?渴不渴,要不要喝杯水再哭?”
叶明婳脸色唰地涨红。
可指尖刚触到陈霄浸透的衣襟,母亲冷漠的眼神,方才癫狂的举动便如潮水般涌来——在经历过那样难堪的对峙后,清白与体面早成了满地狼藉的碎玉。
想到这,她突然将脸更深地埋进他怀里,肩头剧烈起伏,新的呜咽混着旧的委屈倾泻而出,把最后一丝倔强也冲得无影无踪。
陈霄胸腔里溢出一声绵长的哀叹,尾音里是难以名状的疲惫,毫无保留地散在两人之间。
这声叹息像是根刺,狠狠扎进叶明婳本就千疮百孔的心。
于是叶明婳像只被遗弃的幼兽,哭得愈发委屈。
陈霄灵机一动,想起了一句话,“凄凄惨惨戚戚,冷冷清清寂寂,思思惘惘惶惶,盼盼惶惶怅怅。”
叶明婳的抽噎声突然一顿,泪水混着鼻音在喉间打转。
她仰起头,通红的眼睛里盛满错愕与不解:“你......你背这些做什么?”
陈霄被她哭得乱糟糟的发丝扫过下巴,痒得喉头滚动,他别开眼,耳尖却泛着不自然的红:“不是说......吟诗能安神?”
“背错了。”
叶明婳埋回他怀里,声音闷闷的,“李清昭的词哪是这么篡改的。”
她的手指无意识揪着他的衣襟,方才的绝望似乎被这荒诞的诗句戳出个缺口,“你该说......寻寻觅觅,冷冷清清......”
“凄凄惨惨戚戚。”
陈霄鬼使神差地接道。
叶明婳突然又将脸埋得更深,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再念一遍......随便什么都好。”
陈霄故意清嗓道:“九转金丹凝玉魄,三花聚顶破玄关……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怀中的叶明婳轻轻哼了一声,哭腔里混着恼意:“前句是丹道真解口诀,后句分明是俗世戏文,你当我连这都听不出?”
陈霄佯装困惑,又诵道:“雷部正法开天门,踏罡步斗引星辰……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话音未落,叶明婳被这修仙术语混搭宋词的荒诞组合气得首捶他胸口:“符箓口诀与易安居士的词,你怎敢这般糟蹋?”
陈霄低头看着她泛红的眼角还挂着泪珠,却己有了几分笑意,心中一暖,口中念念有词:“天玄地黄,宇宙洪荒,守宫砂落胭脂凉……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
叶明婳被这牛头不对马嘴的拼凑逗得哭笑不得,挣扎着要推开他,却因乏力只能虚虚推搡:“你分明是故意胡诌!”
陈霄任由怀中的人推拒,但笑不语,只是继续念着那些颠三倒西的词句:“阴阳逆转破虚空,乾坤倒转现鸿蒙……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陈霄声音温润,像是一首安眠曲。
叶明婳一边纠正,一边打着哈欠,笑声渐渐弱了下去,抗议的话语也含混不清。
不知何时,她的呼吸变得绵长而均匀,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他的衣襟。
陈霄低头望去,叶明婳己歪在他肩头沉沉睡去,眼睫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珠,掌心却仍无意识揪着他的衣料,像只困倦的灵狐蜷缩在洞天福地。
“唉。”
陈霄小心翼翼地将叶明婳安置回床榻,替她掖好滑落的锦被。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寝殿。
夜色深沉。
当他出现在叶飞星寝宫门口时,还未抬手推门,门便缓缓打开。
叶飞星负手而立,还穿着寝衣。
她凝视着陈霄凌乱的衣襟,颈间未愈的抓痕,目光微微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