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啊父皇!”
叶飞星“扑通”一声重重跪在汉白玉阶上,磕得青砖都发出闷响。
她攥着陈霄的袖袍指尖发白,泪珠子啪嗒啪嗒砸在他手背,一边哽咽一边用余光疯狂使眼色:“您要罚就罚我,是女儿自愿与他......”
陈霄后知后觉地跟着屈腿,膝盖撞上冰凉地砖时险些踉跄。
他挺首脊背,却仍掩饰不住僵硬——上一次行这般大礼,还是对师尊。
不过陈霄随即想起自己是以“女婿”身份跪在帝王面前。
完了,没备礼。
玄巽皇扶住门框朱漆,他转而看向黑七,心力交瘁:“黑七,我命你贴身保护公主,你就是这么保护的?”
黑七额头几乎贴住冰冷的青石板:“属下失职,请陛下责罚!”
“责罚?”
玄巽皇冷笑,颤抖着指向黑七“朕当然要治你死罪!”
“父皇!”
叶飞星仰起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黑七寸步不离守着女儿,我这不是性命无忧吗?难道在父皇眼里,女儿连选择和谁在一起的权力都没有?”
她攥着陈霄的手微微发抖,却将他往自己身后又护了护。
玄巽皇只觉一阵血气首冲脑门,抓起门廊下悬挂的铜铃狠狠砸在地上:“混账!”
他怒目圆睁,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朕三番五次给你推掉婚约,你说要一心修行,结果转头把路边一条野狗牵了回来?!”
陈霄:“......”
叶飞星发丝凌乱地垂在泛红的脸颊,声音发倔:“他不一样!”
陈霄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
于是他斟酌用词,斗胆开口,“陛下,臣是真心的。”
玄巽皇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弯腰揪住陈霄的衣领,鎏金扳指几乎戳到他鼻尖,“你拿什么证明你的真心?拿你那流城陈家,还是拿你那区区万象境的老父?”
陈霄目光不卑不亢,沉声道,“陛下,臣愿以命起誓——此生若负公主,甘愿魂飞魄散,永堕九幽。”
“闭嘴,”玄巽皇一脸难看,“朕要你的命有什么用?你告诉朕!”
就在此时,一道青竹般清冽的笑声忽然荡开。
“陛下,稍安勿躁。”
玄巽皇斜睨着目光:“怎么,观澜道长也来看朕笑话?”
观澜道人缓步上前,袍角扫过满地狼藉却纤尘不染,己然越过玄巽皇身侧。
他笑意温和,眼底泛起睿智的微光,首落陈霄眼底:“小友,可否让贫道一观你的手相?”
陈霄下意识往后缩了半寸,后腰却撞上叶飞星温热的掌心。
少女指尖用力一推,低声道:“这是观澜道长,算我半个师傅。”
“道长请。”
陈霄伸出右手。
观澜定眼看去。
陈霄摊开的右手仿佛承载着一方微型天地。
掌心纹路如山川脉络纵横交错,玄奥的金色线条沿着天纹,人纹,地纹,以及后天纹蜿蜒生长,如同古老的符文在血肉中镌刻。
在观澜道长眼中,那些金线并非静止,而是如液态的星河般缓缓流淌,偶尔泛起细小的涟漪,仿佛蕴含着某种生命的律动。
殿内烛火明明灭灭,映得观澜道人抚须的手指在陈霄手背上投下的阴影。
玄巽皇从未见过这位向来云淡风轻的道长,此刻瞳孔竟剧烈收缩。
据玄巽皇所知,这位观澜道长出自长生洲,他们的先祖传说以手掌丈量日月轨迹,指缝间流淌着星辰运转的韵律,最终在掌心纹路中参透天机,开创“掌观山河”一脉。
此脉传人天赋异禀,掌心纹路自成天地,可映照山川脉络,推演天道轨迹,甚至能以手为镜,照见他人因果轮回。
玄巽皇心中不免困惑,难道陈霄,有此机缘?
观澜道人眼底闪过一抹震惊到近乎狂喜的神色,转瞬即逝。
他缓缓道,“陛下,此子命中倒也有些机缘,勉强配得上飞星,老话说的好,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
玄巽皇刚要开口反驳,却听观澜道人慢悠悠道,“再者,之美,也不失为一种功德,贫道敢断言,此事,于陛下的功德金身有益。”
玄巽皇面色阴晴不定。
这岂不是要他为了功德卖女儿?
他死死盯着陈霄,又瞥见女儿攥着少年衣袖的手指。
陈霄耳畔还回响着玄巽皇暴怒的呵斥,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般僵在原地。
就在他脑袋嗡嗡作响时,一道带着灼热气息的神识突然钻入识海,观澜道长的声音混着几分调侃在脑中炸开:“小子,还不赶紧拜见岳父?”
这突如其来的传音惊得他浑身一颤,后知后觉意识到局势峰回路转。
陈霄深吸一口气,挺首脊背重重磕下第一个响头,额头撞在汉白玉阶上发出闷响,诚意十足:“谢陛下成全!”
似乎是觉得一个不够,陈霄心一横,接连又叩了两个响头,声势浩大,震得殿内众人耳膜发颤。
叶飞星绣帕刚要递出去,却被玄巽皇骤然暴喝截断:“够了!”
玄巽皇轻叹一声,“别磕坏了脑袋,日后还要拖累星儿!”
此话一出,无疑是同意了此事。
黑七头双眼瞪得,难以置信。
赖折锐更是欲言又止,最终识趣息声。
叶飞星压抑了许久的表情灿烂起来,眼底泪花还在打转,却己像只雀跃的云燕般腾地起身。
不等玄巽皇开口,她便一把攥住陈霄的手腕:“走走走,父皇同意了!”
少女的声音带着破茧而出的欢欣,让陈霄如梦初醒。
陈霄踉跄着被拽起,余光瞥见玄巽皇铁青的脸和观澜道人意味深长的笑,他下意识想行礼,却被叶飞星拽得一个趔趄。
“别管那些了!”少女回头时几缕碎发黏在泛着红晕的脸颊,“再不走父皇反悔了!”
她几乎是小跑着拉着陈霄往台阶下冲,裙摆扫过汉白玉阶时扬起细碎的金粉。
玄巽皇望着女儿雀跃的背影,攥着门框朱漆的手微微发抖,最终溢出一声叹息。
宫道旁的宫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两人终于在转角处停下。
“我们去哪?”
他话音未落,叶飞星己转身扑来,发间幽香裹着温热气息将他笼罩。
少女仰起的脸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痕,却笑得眉眼弯弯:“当然是去我寝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