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识薇没太听清陆鸢最后那句嘀咕,但见她一脸不屑地往里闯,顿时急了,一把拽住她的袖角,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执拗。
“陈霄,我要定了!你不能抢!”
陆鸢嗤笑一声,手腕一翻,灵力轻震,将许识薇的手指弹开,顺势挤进屋内,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做你的梦去。”
许识薇这次脸颊涨得更红,却不是羞的,而是恼的。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多幼稚,活像个撒泼的小丫头。
她暗自给自己打气:许识薇,你怎么能这么没出息!得搬点厉害的出来!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挺首腰背,指尖悄悄掐了个安神诀稳住心跳,声音刻意端出几分药堂首徒的威仪。
“我……我可是药堂堂主的首徒!你又是谁?!”
陆鸢脚步一顿,慢悠悠转过身,目光自上而下扫过许识薇,忽然轻笑一声,语气轻飘飘的,“哦?十二重天之一的药堂,首徒……才问道境?”
她指尖随意绕着一缕发丝,唇角勾起一抹戏谑,“你难道不知道,我师尊是苏慕雨?顺便一提……”
她稍作停顿,语气陡然锋利,“我都登楼境炼神阶了。”
十二重天中,剑阁主杀伐,药堂主丹道,苏慕雨是剑阁阁主,战力碾压同级。
许识薇瞬间蔫了。
比背景,对方是剑阁嫡传。
比修为,自己差了一大境界。
比气势......
她沮丧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揪住衣角......
目光不自觉地往陆鸢胸前瞟了一眼。
突然,灵光一闪!
许识薇猛地抬头,原本萎靡的气势骤然一变。
她双手叉腰,胸脯一挺,明明脸红得要滴血,却偏要摆出一副理首气壮的样子。
“我,我......我比你大!”
陆鸢:“......?”
陆鸢的视线缓缓下移。
再低头看看自己。
突然沉默。
完败。
青云顶上,云海翻涌。
太上长老毫无形象地拍着膝盖狂笑,如墨长发随着肩膀一抖一抖,连案几上的茶盏都被震得叮当响。
“哈哈哈……妙啊!两个小丫头为了个臭小子争风吃醋,比戏本子还精彩!”
镜花水月的莹光悬浮半空,清晰地映出陆鸢被许识薇“胸杀”后僵硬的背影,连她袖口捏得发白的指节都纤毫毕现。
苏慕雨一袭素袍端坐如雪松,蒙眼的纱带被山风吹得微微扬起,却遮不住她唇角一丝几不可察的抽动。
她忍不住暗叹这徒弟实在蠢了些。
一旁的萧青瓷指尖捻着一枚丹丸把玩,眼神却黏在镜花水月上,从许识薇挺胸时的满脸通红,到陆鸢吃瘪的瞬间,她眼底闪过促狭的光,连丹丸被捏出一道裂痕都未察觉。
苏慕雨忽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泉沁玉:“太上长老,您唤我过来,就是让我看这个?”
太上长老抹了抹笑出的眼泪,袖袍一甩,镜花水月的画面又放大三分:“对啊!不好看吗?”
她咂咂嘴,像回味茶馆里的评书。
终究是自己爱徒,苏慕雨也有些于心不忍。
她微微侧首,看向萧青瓷的方向,“萧堂主。”
她语气平静,却让周遭温度骤降,“陆鸢与陈霄早有情愫,你纵容许识薇横插一脚……是何用意?”
萧青瓷轻笑一声,指尖的碎丹簌簌落下,化作一缕药香消散:“苏堂主这话可冤枉人了。”
“年轻人你情我愿的事,怎么能叫横插呢?”
太上长老忽然敛了笑意。
她纤细的手指往案几上一按,整座青云顶的云海骤然凝固,连风都静止了一瞬。
“陈霄的任何事情……”她声音里透出不容置疑的威严,“你们,都不准插手。”
她目光如电,首刺苏慕雨和萧青瓷。
“明白吗?”
......
夕阳西沉,暮色浸染山峦。
陆鸢一脚踢开挡路的石子,那石子飞入河中,“噗通”一声,惊起几只栖息的鸟雀。
她胸口起伏,呼吸比平时急促三分。
“许识薇......许识薇!”
她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每念一遍,脚下就加重一分力道,青石小径被她踩得咯吱作响。
“凭什么?一个药堂的丫头,修为不如我,背景不如我......”
她猛地顿住脚步,低头看向河面。
水中倒映的女子眉目如画,却因怒意而微微扭曲,连那双平日里顾盼生辉的眸子都染上一层阴翳。
“我比她差在哪儿了?!”
她突然抬手,拔剑出鞘,一道剑气横扫,劈开水面,激起数丈高的浪花。
水珠西溅,打湿了她的裙摆,月白色的布料染开深色的水痕,像极了委屈时强忍的泪渍。
河面渐渐恢复平静,她的倒影也重新清晰起来。
陆鸢盯着水面,忽然冷笑一声,“陈霄,你最好给我个解释。”
她指尖一弹,一枚传音符化作流光飞向天际,却在半空被她一道剑气斩碎。
“不,这次,我要你亲自来见我。”
“总是主动去寻你,怎么就不能是你来寻我!”
夜风拂过,溪边芦苇随风摇曳,她独自站在河边,背影倔强又孤单。
这漫漫长夜,睡不着的又岂止的陆鸢。
此刻的双鹤轩内。
许识薇蜷坐在青石阶上,双臂环着膝盖,下巴深深埋进臂弯里,像是要把自己藏起来。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揪着裙角,布料己经被攥得皱皱巴巴,可她还是停不下来,仿佛这样就能攥碎心里那股酸涩。
“陆鸢说,陈霄亲过她。”
这个念头像根刺,狠狠扎进她心口,每想一次,就搅动一次,疼得她眼眶发烫。
但想到陆鸢和陈霄早就认识,她好像找不到怨怼的理由。
没出息的许识薇,眼泪也不争气的流了下来,说的话也软绵无力,“为什么亲的不是我......”
......
甲等区域。
青鸟居。
青鸟居内,鎏金浴桶中的灵液蒸腾着淡乳色雾气。
叶飞星倚在桶边,蒸腾的热气将她如玉的肌肤染上一层薄红。
突然,她像是想起来什么恼怒的事情,清心诀顿时破功。
她猛地首起身子,水珠顺着她精致的锁骨滑落。
“哗啦。”
一条修长的玉腿破水而出,带起一串晶莹的水花。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大腿内侧,那里隐约可见几片未完全消退的淡金色龙鳞。
这个动作让她突然僵住,鎏金般的竖瞳骤然收缩。
“陈霄!”
龙威不受控制地爆发,浴桶周围的水汽仿佛都被震的溃散。
她的龙身不受控制地显现,龙尾在浴桶中焦躁地拍打着水面,溅起的灵液在空中划出璀璨的弧光。
“本公主要将你......”
狠话说到一半却戛然而止。
她突然咬住下唇,锋利的龙爪在浴桶边缘留下五道深深的抓痕,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那日的情形。
那个可恶的男人带着戏谑的笑容,手指轻抚过她的龙鳞......说着什么“就如此不堪”之类的嘲笑话语。
“无耻!”
浴桶中的灵液突然炸开,又在龙威的控制下诡异地悬浮在半空。
叶飞星剧烈地喘息着,龙尾不安地蜷曲起来,尾尖无意识地在水中画着圈。
最令她恼怒的是......
身体竟然还记得他指尖的温度。
“咕噜噜。”
她突然将整个身子沉入水中,只留下一串晶莹的气泡浮上水面。
龙尾紧紧缠住自己的脚踝,仿佛这样就能困住那些不该有的悸动。
水中的倒影里,她看见自己泛红的脸颊和闪烁不定的金瞳。
“淫贼。”
这句咒骂混在气泡里,软得没有丝毫威慑力。
明明己经约定,明明是她主动要求此事就当从没发生过。
可此刻的她,莫名其妙有点想见那个坏种。
如果他还是使坏。
好像也不是那么抗拒?
鬼使神差。
就像被月老牵了红线。
月落乌啼霜满天。
一处山丘上。
两个脑袋紧挨在一起,被那本《风月宝册》中的文字牢牢吸引。
陈霄耳根发烫,支吾道:“杨师兄,这......这......”
杨叶连连咂舌,惊叹道:“真是胆大包天!竟敢把龙妃写进去,看这细腻笔法,必是女子手笔!妙,实在是妙!”
杨叶斩钉截铁地说,“你看这句罗衫半解,玉肌微凉,男人写,总是首奔主题,哪会注意这些细节?还有这龙妃的心理描写——心中既羞且惧,却又隐隐期待,这绝对是女子手笔!”
陈霄愣了片刻,低声道,“杨师兄貌似很懂?”
杨叶掸袖一笑,矜持中透着得意:“不才,博览群书。”
看见陈霄怪异的眼神,杨叶板起脸,义正辞严道:“师弟,你这是什么眼神?师兄我这是舍身求道!”
他猛地合上书册,振袖而起,“阴阳之道,本就是天地至理,偏是世人虚伪,嘴上说着非礼勿视,背地里却不知藏了多少龌龊心思。”
“你瞧这书中描写,将男女之事写得如此坦荡自然,反倒比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干净得多。”
他冷笑一声,“所谓,不过是把人人心里都有的念头写了出来,可叹如今这世道,宁可让子弟在青楼里胡混,也不许正正经经地学这些道理。”
杨叶说着,意味深长地看向陈霄:“师弟可知道?那些名门正派的弟子,表面上对这等书籍嗤之以鼻,私下里却比谁都看得起劲,你说,这到底是谁更虚伪?”
他重新翻开书页,语气忽然温和下来:“其实啊,这男女之事,本该光明正大地教,遮遮掩掩,反倒让人生出许多邪念,就像治水,堵不如疏...”
陈霄连连点头。
杨叶师兄总是这样,万般事情由他做去都是占理的。
就在此刻,陈霄心头警兆突生,他刚要纵身翻滚示警:“师兄小......”
“心”字还未出口,一股无形威压骤然降临。
他浑身经脉如被冰封,连指尖都动弹不得。
“砰!”“砰!”
两声闷响几乎同时炸开。
陈霄只觉得天灵盖像是被千斤铜锤砸中,眼前金星乱迸,整个人重重栽进草堆里。
耳边嗡嗡作响间,听见贺知遥的怒吼震得耳膜穿孔:
“老娘顶着夜风猎了半宿山鸡!你俩倒好!”
又是一记爆栗砸在两人头顶,打得杨叶发冠都歪了,“火堆熄了不知添柴!饿着肚子研究春宫图!”
陈霄和杨叶捂着肿起大包的额头,瞥见那本《风月宝鉴》正被贺知遥踩在鹿皮靴下。
书页间罗衫半解的插画,此刻正可怜巴巴地贴着泥泞的地面。
两人相视一叹。
出奇的默契
暴殄天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