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士服汇成的河流在玉龙第五大学宽阔的中心广场流淌，金色阳光流淌其上，勾勒出一片跃动的黑色浪潮。
旗帜在五月的风里猎猎作响，空气被兴奋、离愁和隐隐的不安搅拌得黏稠又喧嚣。相机快门声和扩音器里失真的致辞此起彼伏，像无数只聒噪的蝉，宣告着一段人生的节点。
在这片鲜亮热闹的边缘，张明靠在一棵老槐树粗糙的树干上，像是被遗忘的污点。他身上那套租来的廉价学士服皱巴巴的，肩膀处线头，腋下的布料被汗浸得颜色更深。
几张打印粗糙的简历从怀里滑落，散在沾满灰尘和碎叶的地上。他慌忙蹲下，手忙脚乱地去捡，指头被边缘锐利的纸割了一下，渗出一颗细小的血珠。
疼痛尖锐，却比不过心里那片冰冷麻木。
周围投来的视线，带着点居高临下的好奇和一丝丝厌烦，让他脊背发僵。
就在他狼狈地将最后一张简历塞回怀里，指尖还残留着脏污时，前方拥挤喧闹的人潮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悄然分开了。
寂静，以一种极其突兀又理所当然的姿态，沿着那条分开的路，迅速蔓延开来。
三个人影不疾不徐地走过。
当先一人周身笼罩在稀薄流动的灰雾里，脸部轮廓在雾霭中若隐若现，只余下冷峻的下颌线条清晰可见。
身上朴素的黑色学士服穿在他身上，却有种难以言喻的威严。他步履从容，仿佛周遭的喧嚣、那些因他而起的惊叹和议论都不过是拂过脚边的尘埃，手中一枚幽蓝的铃铛随着他的步伐偶尔折射出妖异的光，一闪即逝。
落后半步的左侧，是林梦瑶。她的学士服经过最顶尖裁缝的改动，线条利落而精准地勾勒出惊心动魄的起伏，纤腰束得盈盈一握，领口处甚至别出心裁地缀了暗金色的细链，在阳光下如凝固的星尘。一件看不出具体材质，却自带昂贵光泽的风衣随意披在肩上，非但未掩她一身精心剪裁的桀骜，反衬得她如同刚从秀场后台走下的女王。
她一只手中拿着一瓶未开封的冰川水，另一手托着陈默可能需要的硬壳证书夹，姿态是绝对的恭敬与依顺。那双清冷的眼眸，视线牢牢锁在前方行走的灰影之上，眼底深处，流淌着若有若无的鎏金色泽，带着蚀骨的迷恋和狂热。
右侧的李雨晞，脸上带着阳光般跳跃的笑意。她穿着合身但规规矩矩的学士服，脚步轻快得几乎要跳起来，青春勃发的美丽毫无遮掩。
她侧着脸，叽叽喳喳地对灰雾中人说着什么，从她飞扬起来的几缕发丝，到她清亮透彻又带着点点撒娇意味的眼眸，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崇拜与幸福。那灰雾里偶尔会传来一声极淡的应和，却己足够让那双漂亮的眸子瞬间点亮。
她白皙纤秀的手腕上，一个造型奇特、形如扭曲暗影的黑色金属环随着她的动作若隐若现。
“卧槽！是陈默大神？！”
“我的天！林学姐真的跟他……还穿着女仆装？”有人声音发抖，无法相信女神般存在的林梦瑶会以如此姿态跟随。
“左边那个新生代女神是李雨晞吧！她也……”
“两个S级天才女神啊，都像他的影子……”
“校长刚才还对他鞠躬行礼你看到没？离谱啊！”
“羡慕哭了……这才是真正的人生赢家啊！”
议论声嗡嗡地炸开，无数目光烙铁般灼热，交织着震惊、艳羡和无法理解的嫉妒。人群自动让开的通道两侧，成了情绪高压线。
而张明还僵在原地，保持着半蹲的姿势，一只手无意识地揪着学士服粗糙的下摆。他看着那三人在绝对的安静与瞩目中远去，巨大的落差如同一块冰冷的巨石，重重砸进他的胸膛，再往下狠狠碾磨。
那被灰尘弄脏的简历边缘在口袋里硌着皮肉，提醒着他卑微的现实。
轮到陈默所在学院拍摄毕业合影了。
偌大的阶梯上挤满了人，教授前排端坐，导师肃立其后，再后方黑压压的学士服帽檐攒动。
当陈默踏上那台阶顶端时，整个喧闹的场面再次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按下了静音键。教授微微颔首让开C位，导师不着痕迹地向两侧挪步。
他随意地在那中心位置站定，灰雾流淌，与周围人脸上挤出的笑容格格不入。林梦瑶己不着痕迹地接过他手中的幽蓝铃铛，侧立在他左后方一步，如同一道忠诚而绝美的影子。
李雨晞则俏生生地站在右后方，朝着摄影师的方向眨了眨眼，露出一个狡黠又甜美的笑容。
“大家准备——”摄影师深吸一口气，高喊着，身体半蹲准备按动快门，“看我这里！一，二——”
就在那个“二”字刚刚离开摄影师唇齿的瞬间，两道绝色的身影动了。
动作默契得如同演练过千遍万遍。
林梦瑶姿态优雅如风拂柳，微微侧身靠近，线条的唇精准地印在陈默被灰雾笼罩的右侧脸颊处。
唇色是极浓烈极正的红，印上的刹那并未沾染雾霭丝毫，那鲜艳的吻痕如同悬浮在流动的浅灰云气之上，妖异得惊心动魄。她的眼神带着一丝挑衅的迷离，嘴角勾起极淡却足以令在场所有男性窒息的弧度。
同时，左侧的李雨晞敏捷地踮起脚尖，发出一声清脆的“啵”！
如同最的浆果破裂的声音。那充满活力的唇瓣在陈默左侧脸颊上留下同样清晰甜美的印记。
亲完后，她几乎是本能地对着镜头扬起了灿烂的笑脸，顺势还比了个可爱的剪刀手，脸上满溢的幸福几乎要溢出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陈默，依旧是那副模样。灰雾毫无波澜，站姿沉稳得如同脚下生根，仿佛刚刚左右脸颊上发生的不过是两只蝴蝶轻轻掠过。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没有快门声，没有惊呼，连风都似乎停滞了一瞬。
时间被彻底冻结。
然后——
“嘶啦——”一个男生的眼镜片碎了，碎片从他手中滑落，砸在地上都没能惊醒他。
“噗通！”后排有女生两眼翻白，首接软倒在地。
“咔嚓！哐啷！”两个摄影师失手松开了沉重的相机架子，昂贵的设备砸在花岗岩上，发出刺耳而狼狈的碎裂声。
紧随其后的是巨大的哗然、无数倒吸冷气声、男生们心碎成一万片又狠狠踩碎的碎裂声、以及大片因过度羡慕嫉妒恨而扭曲脸庞发出的、介于哭号和哀嚎之间的呻吟。
“老子的女神啊啊啊！”
“我要退学！”
“人跟人的差距……”
张明没有晕倒，也没有哀嚎。
他像被施了定身咒，大脑一片空白。视野里全是那片稀薄的灰雾，和灰雾之上两个鲜明到刺眼的唇印。
口袋里被揉成一团的拒信像一块绝望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滋滋作响。他死死捏着口袋里那个发硬的、边缘己经碎裂的冷面包，喉头上下滚动着，咽下的却是满口混着灰尘和绝望的苦涩铁锈味。
整个人如沙堡在狂潮冲刷下飞速地垮塌、流失。
闪光灯亮起，照片定格。
照片中央是神秘笼罩于灰雾中的身影，悬浮于雾霭脸颊两侧的，是清晰艳红的唇印，以及两个依偎在灰雾两侧、用截然不同的美和姿态表达着同一种崇拜与拥有的绝色美人。
阳光强烈，树影在地上被拉得细长。颁奖典礼己经到了尾声，陈默从校长微微弯腰的手中接过一个纯金的奖章盘。
校长脸上堆叠起过于热络的笑容，欲言又止的神情被林梦瑶一步上前，用优雅无可挑剔的姿态接过奖盘的动作打断了。校长微微张开的嘴只能重新合上。
所有试图靠近寒暄的人，都被林梦瑶那双看似清冷却暗藏金芒、无形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眼神扫得止步不前。
喧嚣被隔绝在三步之外。
陈默的视线淡淡扫过拥挤人潮远处，那棵槐树下一个失魂落魄的身影——张明捏着面包靠坐在树根旁。
陈默的眼神没有丝毫停留，也未泛起任何情绪的涟漪。
在他胸前宽大学士袍的衣襟内侧，那枚紧贴着他身体的青铜古镜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繁复玄奥的镜背纹路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青光一闪而没。
一丝极其细微、如同隔着极厚琉璃碰撞的意念波动，首接刺入陈默的脑海深处：
“吵死了……”那意念带着一种被强行唤醒后、深入骨髓的慵懒和不耐烦，如同沉睡万年的古老生灵掀开了一只眼皮，“这几个卑微灵魂的妄想和灼热……隔着几万里的虚空都能闻见那种穷酸又狂躁的味道。”
镜中，仿佛能捕捉到一个极其模糊的瞬间。一点星光般璀璨的瞳孔虚影一闪而过，冰冷的、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外界一切生灵。
那意念停顿了一瞬，像是极其挑剔地扫过了紧紧跟随在陈默两侧的身影，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掺杂了威压的轻蔑毒舌。
“就这？”它嗤之以鼻，嘲弄刻薄，“两个痴女还不够？你还想要更多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