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衣室的荧光灯管在头顶嗡嗡作响，电子钟的红色数字骤然定格在18:00。
库珀·弗拉格将浸透松香的毛巾覆在脸上，冰凉的纤维贴着发烫的皮肤，像敷着一层凝固的湖水。
十二小时前，他站在杜比剧院的水晶台阶上，看着聚光灯将 ESPN 解说员的剪影投在穹顶。
"这孩子生来就是要改写历史的"——那句话化作金箔在他视网膜上灼烧，此刻正与右膝绷带渗出的铁锈色血渍在意识里交融。
声浪突然拔高，有球迷开始高唱他的绰号。
"COO-OPER! FLA-GER!"每个音节都像铁锤砸在更衣室的橡皮地板上。
毛巾滑落时，余光瞥见镜子里的伍登奖杯。
他走过去，指尖抠进奖杯底座的缝隙。
金色涂层开始剥落，露出下面发青的金属，碎屑簌簌落在锁眼里。
声浪退潮般远去，电子钟的滴答声突然清晰起来，在空荡的更衣室里一下一下敲打着后脑勺，像在数着那些尚未到来的、注定崩坏的辉煌时刻。
开场哨撕裂空气的刹那，弗拉格如同猎豹般窜出。
当休斯顿中锋还在仰头观察传球路线时，6尺9寸的身影己如黑色闪电横空掠过，指尖触碰到篮球的瞬间，整个球馆的声浪都为之停滞。
球权转换的刹那，弗拉格在三分线外两步收球，防守者踉跄后退的阴影里，他像踩在弹簧上般骤然拔起。
篮球划出的抛物线高得近乎傲慢，在穹顶镁光灯下凝结成水晶般的弧光。
"这就是未来状元的见面礼！"解说席上的雷吉·米勒拍案而起。
球网翻涌的涟漪尚未消散，弗拉格己如幽灵般切向禁区。
队友击地传球的刹那，他迎着两名防守者腾空，在空中完成180度转体，右手持球绕过封盖，将皮球重重砸进篮筐。
钢制篮架发出痛苦的呻吟，观众席爆发的声浪让地板都在震颤。
这不过是暴风雨前奏。
当休斯顿用窒息式防守将分差迫近到3分时，弗拉格在肘区背身接球。
计时器跳向第15秒，他突然沉肩发力，防守者如撞上礁石般向后弹开。
突破路线上三名休斯顿球员瞬间收缩，弗拉格却在合围形成的刹那手腕轻抖，篮球穿过人缝精准找到空切的马克·威廉姆斯。
伴随着2+1的怒吼，杜克板凳席的白色毛巾如浪涛翻涌。
更衣室的荧光灯管在弗拉格眼前投下冷白的光晕，战术板上"保持耐心"的字迹正在褪色。
他低头凝视掌心交错的纹路，想起中场休息时老K教练按着他肩膀说的话："传奇都是踩着刀尖诞生的。"
下半场开局三分钟，弗拉格在转换进攻中急停变向，鞋底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叫。
防守者被晃开的瞬间，他迎着补防的7尺长眉悍然起跳。
肌肉碰撞的闷响中，篮球打板入网的轨迹与裁判哨音完美重叠。
加罚命中时，他对着镜头捶打胸口。
三分线外两步的干拔应声入网，当手术刀般的击地传球洞穿三人防线，当追身大帽将对方必进的上扇飞至观众席，弗拉格仿佛听见命运齿轮严丝合缝的咬合声。
59-45的记分牌亮起时，他望向场边手持"2025状元"标语的孩童，恍惚间看到父亲在车库水泥地上画出的三分线。
命运的玩笑总是裹着蜜糖。
十西分的优势像融化的冰山般迅速消逝，杜克全队突然集体陷入冰封。
弗拉格看着队友们接连投出三不沾，篮板卡位时仿佛踩着棉花。
休斯顿的钢铁防线开始收缩，每次突破都像撞进绞肉机，他的白色球衣渐渐被血痕浸染。
终场前2分47秒，弗拉格在底角接球。
二十西秒计时器只剩三格红光，他面对两人包夹后仰出手，篮球在篮筐上弹起又落下，像在演绎某种残酷的慢镜头。
"这球进了就是年度最佳进球！"解说员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但命运女神己悄然转身——当篮球最终穿过网窝，弗拉格仰天怒吼。
致命的转折在终场前20.3秒降临。
杜克领先1分且握有球权，边线发球竟首接送到对方手中。
弗拉格本能地扑向持球者，裁判的哨音却如达摩克利斯之剑骤然落下。
他茫然地摊开双手，看着大屏幕回放自己指尖擦过对方手背的瞬间，就像观看别人的灾难纪录片。
两记罚球洞穿篮网的声响，在弗拉格耳中放大成雷鸣。
最后17.2秒，他持球推进,全场观众起立的声浪中，他在三分线外急停，做出那个演练过千万次的招牌后仰。
篮球离手的刹那，他仿佛看到伍登奖杯在聚光灯下流转的金光。
但这次抛物线偏离了神迹的轨道。
篮球砸在后沿的声响，像一记重锤敲碎水晶王座。
弗拉格保持着投篮姿势缓缓下坠，看着休斯顿球员疯狂涌向场地中央，彩带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记分牌上猩红的70-67像道淌血的伤口，他忽然想起颁奖典礼上杜兰特通过视频说的话："荣耀越大，伤口越深。"
更衣室的淋浴间里，水流冲刷着弗拉格手臂上的血痕。
他听见门外ESPN记者追问老K教练"这是否会影响弗拉格的选秀行情"，听见手机不断震动的消息提示——那些三小时前还在吹捧他为"天选之子"的媒体账号，此刻正疯狂推送弗拉格比赛最后时刻的致命失误。
当更衣柜里的伍登奖杯映入眼帘时，弗拉格突然轻笑出声。
他想起十二岁时输掉AAU全国决赛后，父亲在停车场说的那句话："真正的伟大，是从学会和失败共生开始的。"
他拍了拍我发烫的肩胛骨,远处场地的扬声器还在播放着失败者的爵士乐，回声里混着胶鞋在尘土中拖拽的钝响。
我看见父亲喉结滚动了一下，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喉结上下滚动，像一颗被压榨过的橄榄核。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投在斑马线上，我突然听见自己鼻腔里发出哽咽声。
他指了指球场边倒伏的塑料水瓶："你现在看起来，就像那个被踩扁的佳得乐瓶子。"
黄昏的风卷起地上的纸屑，我们站在那辆满是划痕的车前，父亲的眼睛突然变得很亮，像盯着发动机舱里漏油的水泵："但它还是能装满水，倒进你的喉咙里。"
远处场地的灯光亮了，灰尘在光柱里跳舞。
他突然笑起来，露出缺了一颗的臼齿："我们明天去把你的运动护齿换新的。"
我不知道他是在说护齿，还是在说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