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空间桥接装置产生的那道扭曲光门的瞬间,林泽感觉自己仿佛被投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万花筒,然后被狠狠地甩进了急速旋转的滚筒洗衣机。
与之前相对“温和”的时间跳跃不同,这次由简陋设备和核心部件强行构建的“虚空之桥”,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混乱和狂暴。
他的意识和感官被彻底剥离、打碎、重组。他“看”到无数的色彩在眼前爆炸、旋转、混合,如同被打翻的颜料盘;他“听”到无法形容的噪音,像是宇宙诞生之初的轰鸣,又像是无数个宇宙在同时坍塌、湮灭;他的身体(或者说,是意识感知的身体)承受着来自西面八方的、不断变化的恐怖压力,时而被拉伸成细线,时而被挤压成薄片,仿佛随时都会彻底解体。
【稳住!维持核心的能量输出!用你的烙印作为‘坐标’!】虚影的声音在他混乱的意识中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一丝难以察觉的紧张?【这座桥……比我想象的……更不稳定!】
林泽咬紧牙关,拼命集中自己那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意志。他能感觉到手中的“时序稳定核心”正在疯狂地消耗着能量(似乎在吸收林泽自身的某种精神能量或是时间烙印的潜力?),散发出金色的光芒,艰难地维持着这条连接着智库和近地轨道的、脆弱的“能量通道”。而他手臂上的“时间烙印”,则如同一个在狂风暴雨中闪烁的灯塔,努力地锁定着那个由安晴提供的、位于“遗忘哨站”的空间坐标。
苏然的情况比他更糟糕。她没有时间烙印的保护,更无法像林泽那样与核心部件产生共鸣。强烈的时空扭曲让她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撕裂了,剧烈的恶心和眩晕感让她几乎失去了意识。她只能像溺水者抓住浮木一般,死死地抓着林泽的手臂,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同样在苦苦支撑的同伴身上。
这条“虚空之桥”似乎不仅仅连接着空间,更……连接着时间,或者说……是无数的“可能性”。
在穿越那片混乱光影的过程中,林泽的“时间感知”被动地提升到了极限。他不再仅仅是看到模糊的未来碎片,而是……如同被强行灌输一般,“体验”到了无数光怪陆离的、来自其他时间线或可能性的……“残响”!
他看到了一个……天空燃烧着绿色火焰、大地被紫色菌毯覆盖的……末日地球景象,那是……终末战争最惨烈的时刻?
他看到了一个……年轻的、眼神中充满了理想主义光芒的沈夜,正与一个同样年轻、但气质阴郁的索恩,以及一个……英姿飒爽、如同女武神般的年轻影璃(与他在档案馆看到的照片极为相似!),在一间充满了未来科技的实验室里激烈地争论着什么,背景似乎……就是伽马七区?
他又看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建筑风格充满了古老的东方韵味,人们穿着飘逸的长袍,天空中飞行的不是悬浮车,而是……巨大的、如同仙鹤般的机械造物?!这是……另一个虚拟世界?还是……另一个可能性中的地球文明?
他还看到了……一个穿着破烂研究服、眼神疯狂、被无数扭曲的“虚影”包围着的……伊莱亚斯·范斯博士!他似乎被困在某个时空的夹缝中,发出无声的咆哮!
甚至……他还看到了……一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但眼神更加沧桑、更加疲惫、也更加……绝望的身影(这与他意识深处的虚影感觉不同,更像是……真正的‘另一个自己’?),正孤独地站在一个破碎的空间站里,望着窗外……一颗正在爆炸的恒星……
这些混乱、矛盾、信息量巨大的“时间残响”,如同潮水般冲击着林泽的大脑,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彻底摧毁!他感觉自己的“自我”正在被这些庞杂的可能性所稀释、溶解!
【……守住核心!不要被这些‘幻影’迷惑!这些……都只是……失败的‘回声’!】虚影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咆哮的意味!它似乎……对这些“时间残响”异常敏感和……憎恨?
林泽猛地咬牙,强行将意识从那些混乱的景象中抽离,死死地守住与“时序稳定核心”和“时间烙印”的链接,维持着这条脆弱的生命通道!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达到极限,意识即将崩溃的边缘……
他突然“感知”到了一股……极其微弱的、一闪即逝的……窥视感!
仿佛……在这片混乱的、连接着两个“世界”的虚空之桥外,有某个……更高维度的“存在”……注意到了他们这次鲁莽的“偷渡”行为?!
是主脑AI?它己经能追踪到这种级别的时空波动了?
还是……影璃和她的时间守望者?
或者……是别的……更加未知的……存在?
林泽心中警铃大作,但根本无暇细究。
因为下一秒,通道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明亮的光点!
那是……出口?!
【……坐标锁定!准备……脱离!】虚影的声音响起。
林泽立刻调动最后的力量,将核心部件的能量猛地向前一推!
轰——!!!
仿佛被一股巨力狠狠踹了出来,林杰和苏然的意识和身体(虽然他们感觉不到物理身体)被猛地抛出了那条混乱的能量通道!
剧烈的失重感和方向感的彻底丧失袭来!
然后……是撞击!
并非想象中坚硬的撞击,更像是……撞进了一堆……漂浮的、柔软的……杂物之中?
林泽感觉自己的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般,急速坠落,最终……与某个冰冷的、停滞的……物理现实……重新“链接”?
他猛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死寂。
微弱的应急灯光芒,如同鬼火般在远处闪烁,勉强勾勒出一个……巨大得令人心悸的、充满了各种漂浮物的……金属空间!
失重感!林泽立刻意识到,他们此刻……正处于零重力环境!
他下意识地看向手中,那个“时序稳定核心”的光芒己经彻底黯淡下去,如同耗尽了能量的宝石,只剩下一点微弱的余温。再看向手臂,“时间烙印”也恢复了平静,但林泽能感觉到……它似乎……吸收了刚才那次时空穿梭带来的……某些……未知的东西?变得……更加深邃,也更加……难以掌控了。
“咳咳……”旁边的漂浮物中,传来了苏然虚弱的咳嗽声。
林泽连忙朝着声音的方向“游”了过去——在零重力环境下移动需要一点技巧,他也是第一次体验。他拨开一些漂浮的、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碎片(像是某种保温材料?),终于看到了同样在失重环境中挣扎的苏然。
“苏然!你怎么样?”林泽急忙扶住她。
“头……好晕……”苏然脸色惨白,有气无力地说道,“我们……成功了吗?这里是……”
林泽看向不远处一个巨大的、布满灰尘和裂纹的舷窗。
舷窗外,是深邃无垠的、点缀着亿万星辰的宇宙!而在那片黑暗的背景板上,一颗巨大而美丽的、散发着柔和蓝白色光芒的星球,正静静地悬浮着——那是……地球!
虽然可能只是虚拟的地球,但那熟悉的轮廓,依旧带来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他们……真的……来到了近地轨道!来到了这座……被遗忘了不知多少年的……太空坟墓——遗忘哨站!
林泽看着舷窗外那颗“家园”星球,又看了看这个巨大、死寂、如同钢铁棺材般的废弃空间站,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荒凉和……悲壮感。
他们……成功抵达了。
但迎接他们的,并非希望的曙光,而是……更加深沉的黑暗,和……潜藏在阴影中的、未知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