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循着声音，快步赶到河上游一处水流相对平缓、岸边长满了茂密水草的地方。只见赵大虎和他手下的几个护村队员，正围在一处，脸上带着兴奋和惊疑不定的神色。
“沈老弟，你看这是什么？”赵大虎指着河岸边的一片淤泥说道。
沈墨定睛看去，只见那片淤泥中，散落着一些黑褐色的、如同药渣一般的残留物！这些残留物散发出一种极其刺鼻、令人作呕的怪异气味！而且，仔细观察，还能看到一些尚未完全溶解的、细小的白色粉末！
不仅如此，在旁边的水草丛中，他们还发现了一个被丢弃的、小巧的黑色陶罐！陶罐里面空空如也，但内壁上还残留着一些与淤泥中相同的黑褐色药渣！
“这是……”沈墨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树枝拨弄着那些药渣，又拿起那个黑色陶罐，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那股刺鼻的怪味更加浓烈了！其中似乎夹杂着某种……腐烂动植物的气息，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金属腥味？
他虽然不是毒理专家，但凭借着前世化学实验的经验和对草药的了解，他隐隐感觉到，这绝不是普通的毒药！而是一种……混合了多种物质、经过特殊处理的、效果极其阴狠霸道的毒剂！
这种毒剂，投入水中后，会缓慢溶解，持续污染水源！而且，它引发的症状，与霍乱极其相似，极易被误诊！若非林老爹经验丰富，恐怕所有人都会被蒙在鼓里，以为这只是一场天灾瘟疫！
好歹毒的心肠！好阴险的手段！
沈墨心中怒火升腾！究竟是谁，竟然用如此灭绝人性的方式，来残害整个村庄的无辜百姓？！
“沈老弟，这玩意儿……肯定就是毒药没错了！”赵大虎恶狠狠地说道，“肯定是王德发那老狗贼在牢里指使他那些余党干的！”
“未必。”沈墨摇摇头，眼神锐利，“王德发虽然可恨，但他己经被关进大牢，秋后问斩，未必还有能力和心思策划如此周密的投毒计划。而且，这种毒药……似乎并非一般的江湖手段。”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手中的那枚奇特耳环，以及之前发现的那个小巧的、带着特殊花纹的鞋印上。
一个女人……一个可能来自外地、或者身份特殊的女人……
难道……王德发背后，还有更深的势力？或者说，有人想借刀杀人，将石桥村彻底毁掉？
就在沈墨沉思之际，一个负责在外围警戒的护村队员，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虎……虎哥！沈小官人！抓……抓到了！”
“抓到什么了？”赵大虎急忙问道。
“抓到一个形迹可疑的女人！”那队员兴奋地说道，“刚才我们在下游那边搜查，发现一个老婆子鬼鬼祟祟地在河边张望！我们刚想上前盘问，她拔腿就跑！我们追上去，费了好大劲才把她抓住！你们快去看看！”
一个可疑的女人？！
沈墨和赵大虎对视一眼，立刻朝着下游跑去！
在河下游的一片树林里，几个护村队员正看押着一个被捆住了手脚、嘴里塞着布条的老妇人。
这老妇人看起来约莫六十多岁年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服，打扮与村里的普通老妇无异。但她的眼神，却不像普通农妇那般浑浊或惊恐，反而透着一股……异样的镇定和冷漠。
“就是她？”沈墨走上前，仔细打量着这个老妇人。
“对！就是她！”抓到她的那个队员肯定地说道，“刚才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像好人！”
沈墨蹲下身，目光锐利地扫过老妇人的全身。忽然，他的目光定格在了老妇人的脚上！
她穿的，正是一双尺寸较小、鞋底带着特殊菱形花纹的……布鞋！
虽然鞋子很旧，沾满了泥土，但那独特的鞋底花纹，与沈墨之前在河上游发现的脚印，几乎一模一样！
“把她耳朵露出来！”沈墨沉声吩咐道。
一个队员上前，撩开老妇人花白的鬓发。
在她的左耳垂上，赫然有一个……空着的耳洞！而右耳垂上，却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沈墨从怀中，缓缓掏出了那枚奇特的、镶嵌着红色宝石的银色耳环！
他将耳环，凑到老妇人那空着的左耳洞前，比对了一下大小和位置……
完全吻合！
真相，似乎在这一刻，水落石出！
“说吧。”沈墨扯掉老妇人嘴里的布条，声音冰冷，“你是谁？为什么要往河里投毒？是谁指使你的？”
老妇人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抬起头，用那双异常镇定的眼睛，冷冷地看着沈墨，嘴角竟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呵呵……沈墨……你果然……有点本事……竟然能找到我……”
她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奇怪的口音，并非本地人。
“我问你话！”赵大虎在一旁怒吼道，“快说！不然爷爷我让你尝尝厉害！”
老妇人却仿佛没听到赵大虎的威胁，依旧死死地盯着沈墨，眼神中充满了怨毒和一丝……不甘？“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老婆子……烂命一条……没什么好说的……”
说着，她竟然猛地一咬舌根！想要自尽！
“不好！”沈墨眼疾手快，闪电般出手，一把捏住了老妇人的下巴，阻止了她的动作！同时反手在她脖颈处一个穴位上用力一按！
老妇人闷哼一声，身体一软，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但并未昏迷。
好险！沈墨心中也是惊出一身冷汗！这老妇人，竟然如此刚烈！而且看她自尽的手法，干净利落，绝非普通农妇！她的身份，绝对不简单！
“看来，硬的是不行了。”沈墨看着在地、但眼神依旧怨毒的老妇人，心中念头急转。
他挥手示意赵大虎等人退后几步，然后蹲下身，用一种相对平和的语气说道：“老人家，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何要下此毒手，残害我全村数百口性命？这其中，必有缘由吧？”
“或者说，你是受人胁迫？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沈墨循循善诱，“你若肯说出真相，或许……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我们可以帮你解决困难，甚至……保你一条性命。”
老妇人闭着眼睛，不为所动。
沈墨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以为你死了，就能一了百了吗？你死了，指使你的人，就能高枕无忧了吗？不！我们会追查到底！我们会找到你的家人！让他们知道你犯下的滔天罪行！让他们一辈子都活在耻辱和唾骂之中！”
“你若是不想让他们因为你而蒙羞，不想让他们死后都不得安宁，现在……是你唯一的机会！”沈墨的声音，如同魔咒一般，敲击在老妇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果然，听到“家人”两个字，老妇人紧闭的眼睛猛地颤抖了一下！脸上那冷漠的表情，也出现了一丝裂痕！
“你……你想知道什么……”老妇人声音沙哑地开口了，语气中充满了疲惫和绝望。
“我想知道，你是谁？从哪里来？毒药是哪里来的？最重要的是，谁是幕后主使？”沈墨一字一句地问道。
老妇人沉默了许久，仿佛在回忆着什么痛苦的往事，最终，她缓缓地睁开眼睛，眼神复杂地看着沈墨，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讲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故事……
原来，这老妇人姓乔，并非大宁朝人士，而是来自关外一个早己覆灭的小国——“白狼国”的遗民！她的丈夫和儿子，都死在了当年大宁朝与白狼国的战争之中！她对大宁朝，有着刻骨的仇恨！
而她所使用的毒药，也并非普通毒物，而是白狼国流传下来的一种秘制毒蛊，名为“腐水蚀骨散”！这种毒蛊投入水中，能缓慢释放毒素，污染水源，引发类似霍乱的症状，且极难察觉和医治！是白狼国当年用来对付敌人的阴毒手段之一！
至于幕后主使……
乔婆婆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和恐惧，最终还是咬着牙说道：“指使我的人……是……是县衙里的……高……高文远老爷……”
高文远？！
沈墨瞳孔骤然一缩！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在王德发的秘密账册中，曾经隐晦地提到过这个名字！似乎是……县令高明远的一个远房族亲？在京城某个权贵门下当差？
等等！大纲里好像也提到过这个名字！
沈墨迅速回忆大纲内容——高文远，京中权贵，朝堂大BOSS，城府极深，权谋线核心反派，文武兼备，掌控盐铁与私军，野心篡位！
竟然是他？！
一个远在京城的大人物，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对付自己这个小小的农家少年？还要用投毒这种灭绝人性的手段来毁灭整个石桥村？
这……完全不合逻辑！
除非……
沈墨脑中灵光一闪！他想起了王德发那几本尚未完全解密的秘密账册！特别是那几本记录着与官府往来、盐铁交易的“密账”！
难道……那些账册里，隐藏着与这位京城权贵高文远相关的、足以致命的秘密？！而王德发的倒台，以及自己这个“意外因素”的出现，让远在京城的高文远感到了威胁，所以才不惜一切代价，要将自己和可能知情的石桥村，彻底抹杀？！
这个推断，虽然大胆，却似乎能解释眼前的一切诡异之处！
沈墨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头顶冒到了脚底！他原本以为自己最大的敌人只是王德发，最多再加上一个县令高明远。却没想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卷入了一场涉及京城权贵、甚至可能关乎朝堂倾覆的巨大阴谋之中！
这盘棋，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也凶险得多！
“你……你可有证据，证明是高文远指使你的？”沈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追问道。
乔婆婆惨然一笑：“证据？我这条烂命，就是证据！除了他，谁还能拿出白狼国的秘蛊？谁又会对我这个亡国老妪……许下重诺，让我为他卖命？”
她似乎己经彻底放弃了抵抗，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和盘托出。原来，高文远早年曾在边关任职，与白狼国打过交道，机缘巧合下收留了乔婆婆，并得知了她掌握毒蛊的秘密。这次，高文远不知通过什么渠道得知了石桥村的事情（很可能是通过王德发或者县令高明远的通风报信），便秘密派人联系乔婆婆，许诺帮她报仇雪恨，并给她一大笔钱安度晚年，条件就是让她潜入石桥村，用毒蛊制造一场“天灾瘟疫”，将沈墨和所有潜在的“知情者”一网打尽！
至于那枚耳环和特殊的鞋子，则是乔婆婆为了掩人耳目，故意从一个意外身亡的外地商贩身上取来的，没想到反而成了暴露自己的线索。
真相大白！
虽然过程曲折离奇，但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沈墨看着眼前这个可怜又可恨的老妇人，心中百感交集。她既是凶手，也是一个被仇恨和权谋利用的可悲棋子。
“沈小官人，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把她……也送去县衙？”赵大虎在一旁问道。
沈墨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送去县衙，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被高文远在京城的势力灭口。”
他看着乔婆婆，缓缓说道：“乔婆婆，你罪孽深重，本该送官严惩。但念在你也是受人利用，且最终肯坦白真相……我可以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
乔婆婆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芒：“赎罪？”
“没错。”沈墨点点头，“你不是懂毒蛊吗？那你一定也知道解蛊的方法吧？只要你肯拿出解药，救活村里所有中毒的乡亲，并且……以后愿意留在我身边，为我所用，我可以保你不死，甚至……将来有机会，让你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恩威并施！这是沈墨一贯的策略！乔婆婆虽然可恨，但她掌握的毒蛊知识，以及她与高文远之间的联系，或许在未来能派上意想不到的用场！将其收服，远比杀了她更有价值！
乔婆婆愣住了，她没想到沈墨竟然会提出这样的条件！她看着沈墨那双深邃而真诚的眼睛，又看了看周围那些虽然愤怒、但并未对自己喊打喊杀的村民（在沈墨的示意下），心中那早己冰封的仇恨，似乎……融化了一丝。
许久，她缓缓地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好……我答应你……”
至此，这场由京城权贵在幕后操控、险些将石桥村拖入毁灭深渊的投毒危机，终于在沈墨的智慧和果决之下，水落石出，元凶被擒（虽然只是执行者），危机也初步化解。
但沈墨知道，这绝不是结束，而是一个更加波谲云诡的开端！他己经彻底卷入了高文远这个庞然大物的视野之中！未来的道路，将更加荆棘密布，杀机西伏！
但他毫不畏惧！反而因为窥见了更高层级的博弈，而感到一丝……兴奋？
高文远……京城权贵……
很好！那就让我沈墨，来会一会你！看看是你的权势滔天，还是我这来自异世的灵魂，更胜一筹！
他站起身，望着远处连绵的青山，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