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童攥着钥匙的手心沁出冷汗。她蹲下身，平视着招秀那双过分清澈的眼睛："小妹，爷还说什么了？"
招秀歪着头想了想，突然模仿起林大山沙哑的嗓音："'告诉老五，七月十五开仓门'。"她的小手无意识地在地上画着圈，"爷的声音好奇怪，像隔着水缸说话..."
一阵刺骨的寒意顺着招童的脊背爬上来。她猛地抓住招秀的肩膀："这话跟别人说过没？"
"只告诉了三姐。"招秀指着祠堂后窗。招歌正趴在窗台上，八岁的小姑娘脸色惨白，嘴唇却诡异地泛着青紫，像中了毒似的。
"五妹！"招童刚跑两步就僵住了——招歌的脖颈上，赫然印着五个青紫色的指痕！
柴房后突然传来"哗啦"的水声。招童抄起劈柴的斧头冲过去，只见井台边的排水沟里漂着件熟悉的蓝布衫——是今早母亲穿的那件！
"娘——"招童的喊声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井口突然探出个湿漉漉的脑袋。柳桂枝扒着井沿爬上来，怀里抱着个鼓囊囊的油布包。她的发髻散了，水草缠在白发间，活像个从河底爬出的水鬼。
"七丫头..."柳桂枝的牙齿咯咯打颤，"井底下...有间石室..."
油布包散开，露出七本浸湿的账册。招童一眼就认出父亲的字迹——每页右下角都画着只小小的蝴蝶，那是母亲年轻时的绰号。
"1968年7月15日，林永贵私吞知青安置粮三百斤..."
"1972年冬至，马守财倒卖战备棉..."
最新那页的墨迹还没完全晕开："1975年3月，七袋..."
后面的字被血水糊住了。招童突然想起什么，抓起钥匙就往祠堂跑。灵堂里，招歌正用炭灰在棺材底板描画着什么，见她们进来，慌忙用袖子擦抹。
"五妹别怕。"招童掰开她冰冷的小手，"告诉姐，爷是不是教你认过这些符号？"
招歌的瞳孔剧烈收缩。她突然抓起招童的手，在她掌心画了个"?"（艮卦），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发出"啊啊"的气音——自从去年冬天那场高烧后，她就再没能说过话。
"井！快去井边！"柳桂枝突然脸色大变，"招娣还在那儿晾衣裳！"
三人赶到时，井台边只剩个翻倒的木盆。湿衣服散落一地，最上面是招娣那件打着补丁的里衣。招童扑到井沿往下看，水面漂着几缕黑发，正慢慢被暗流卷入深处...
"二姐！"招秀的尖叫引来了几个村民。
马老汉挤在最前面，金牙闪着贪婪的光："哟，又丢一个？这井专吃林家的丫头啊！"
招童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突然抢过马老汉手里的粪叉，狠狠捅向井壁某处青苔。"轰"的一声，一块伪装成岩石的木板应声而落，露出黑黝黝的洞口！
"都别动！"陈毅凡的声音从人群后炸响。少年带着三个穿绿军装的人跑来，为首的正是县医院的张医生。她手里举着的，赫然是招娣今早穿的红头绳！
"井下有密道通粮仓。"陈毅凡喘着粗气说，"刚看见马家老二扛着人往那边..."
马老汉突然暴起，抡起井绳套向招童脖子！电光火石间，招歌像只野猫般扑上去，一口咬住他手腕。马老汉吃痛松手，钥匙"当啷"掉进井里。
"我的钥匙！"马老汉推开赵歌就要往井里跳。
"站住！"张医生鸣枪示警，"县革委会调查组在此！"她亮出一张泛黄的照片，"林水生同志生前举报的贪污案，今天该清算了！"
照片上，年轻的林水生和张医生并肩站在钻探机前，背后横幅写着"725地质勘探队"。
招童如遭雷击。她终于明白父亲为什么总在深夜去井边——那不是打水，是在记录水位变化！725不是日期，是勘探队编号！
井下突然传来沉闷的爆炸声，地面随之震动。招歌不知何时爬到了井沿，正指着水里若隐若现的红光咿呀比划。招童定睛一看，那分明是七袋用红漆标记的麻袋，正随着暗流缓缓移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