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立春,胡同口的老槐树爆出新芽。春芽攥着牛皮纸档案袋跨进区法院,靛蓝布鞋踩过大理石地面,留下串淡蓝的印子。王小军扯了扯崭新的中山装领口,汗津津的手心在裤缝蹭了又蹭。
"林总,您的律师到了。"秘书话音未落,港商代表的金丝眼镜就闪过寒光:"林小姐,现在和解还能保住你们二十八户的棺材本。"
春芽"啪"地抖开赵奶奶的婚书,泛黄的缎面在阳光下泛起涟漪:"1953年10月7日,永昌典当行林世昌迎娶红星社赵秀兰。婚书第三条:若林氏子孙强占红星社寸土,赵氏有权收回全部典当物!"
旁听席上的三丫头爹突然站起,劳动布工装前襟的永昌暗记清晰可见:"当年我们饿着肚子赶工还债,林世昌转手就把货卖到苏联!"
林总指尖的雪茄抖落烟灰:"陈年旧账..."
"这可不是旧账!"王小军踹开木箱,二十八件绣着暗记的工装瀑布般倾泻,"去年你从俄罗斯倒卖军需,用的还是红星社的货运线!"他甩出货运单复印件,靛蓝染的指印在俄文文件上分外刺眼。
法庭内突然陷入一片漆黑,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了。人们惊慌失措,嘈杂声西起。
然而,在这黑暗中,有一束微弱的光骤然亮起。那是春芽手中的手电筒,她迅速将手电筒的光束对准了林总脖颈处的貔貅纹身。
貔貅纹身被手电筒的光芒照亮,显得格外醒目。春芽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丝冷漠和威严:“您父亲在哈尔滨改生产线的照片,需要我帮您回忆吗?”
她的话语如同惊雷一般,在法庭上回荡。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集中在那束光和林总的脖颈上。
春芽缓缓展开那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的林世昌正站在哈尔滨的工厂里,他的手腕上戴着一只百达翡丽手表,那手表在照片中闪着冷光,仿佛在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保安!保安!"林总仓皇起身,却被王小军按住肩膀。这个炼过钢的汉子手指如钳:"您父亲改军械时炸死六个工人,红星社的地是用人命换的!"
招娣娘颤巍巍捧出铁盒,二十八个顶针叮当作响:"五三年饥荒,我们每人捐个顶针换苞米面。您父亲倒好,转头把顶针熔了打金镯!"
林总突然狂笑:"凭这些破烂就想翻案?"话音未落,春芽亮出银顶针,内圈的俄文字母在应急灯下现形:"这是赵奶奶藏在房梁的——您父亲写给克格勃的投诚信!"
法警冲进来时,林总正撕扯领带。王小军突然掀开西装,后背的北斗疤上粘着微型录音机:"昨儿您说要活埋二十八户的话,要不要再放一遍?"
暴雨拍打着法院的彩玻窗。春芽站在台阶上,看永昌的皇冠轿车碾过水洼逃窜。三丫头爹抖开新染的横幅,二十八米靛蓝布上金线绣着"红星永昌"。
三个月后,春芽和王小军蹲在重建的染坊前和泥。招娣弟举着琉璃弹珠对准太阳,光斑恰巧落在门楣新刻的"货通南北"上。
"香港的订单。"王小军递来电报,手指还沾着蓝靛,"说是要百家被的样式。"
春芽把青砖垒成北斗状:"跟他们说,一针一线都得在红星社的地界上缝。"
胡同深处传来爆米花的巨响,新生的家燕掠过晾布架,翅膀上沾着九十年代最后的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