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师大图书馆的琉璃瓦刚染上秋霜，林春芽的帆布包己鼓得快要绽线。她蹲在东厢房炕沿，把玉米胶样品塞进《国民经济管理》教材的扉页，俄文订单的边角从《资本论》里支棱出来。王婶突然掀帘进屋，围裙兜着的炒瓜子哗啦撒了满炕。
"这些破烂还往学校带？"她抓起红星社的财务报表就要撕，"大学生就该有大学生样！"春芽抬手去拦，腕上的上海表带突然绷断——那是王小军用车间废料改装的表链，表盘背面还刻着防潮层参数。
"婶，这是房山孩子们的成绩单。"春芽抽出叠作业本，玉米皮封面上歪扭写着"红星夜校"。王婶的糙手在"王小军"三个字上顿了顿，忽然抓起笤帚疙瘩："二小子！死哪去了？帮你姐搬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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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皮火车喷出的蒸汽模糊了站台。春芽从车窗探出身，看见王小军追着火车疯跑，军大衣里掉出个铁皮盒。少年最后扬手一抛，盒子穿过人群砸进车窗——里头是十二枚煮鸡蛋，每颗蛋壳都用红漆画着专利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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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楼的晾衣绳挂满军绿床单。春芽铺床时，俄文订单从枕套滑落，被下铺的周晓芸捡个正着："好啊林春芽！暑假不参加社会实践，躲着搞资本主义！"上海姑娘的嗔怪被破门而入的系主任打断："林同学，校长室有请！"
校长办公桌上的广交会简报还散着油墨香。春芽攥紧书包带，听见老教授的声音从文件堆后传来："你那个防震包装，物理系想做课题..."突然被敲门声打断，保卫科干事探进头："传达室有老乡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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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门口的槐树下，李卫东正用棉鞋碾烟头。他递过沾着机油的布包："赵奶奶让捎的。"蓝布解开是台微型封口机，齿轮间还夹着玉米须。"按你画的图纸改的，能处理三毫米胶层。"
秋雨忽至，春芽抱着机器往宿舍跑，在楼梯口撞见查寝的辅导员。她急中生智扯下床单罩住："勤工俭学的缝纫机！"周晓芸憋着笑帮腔："咱们帮被服厂加工床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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熄灯后的走廊亮起蜡烛。春芽趴在配电箱旁改图纸，忽然听见身后窸窣。三丫头从消防梯探出头："春芽姐！房山的孩子把玉米种撒了！"她军绿书包里倒出潮湿的种子，其中几粒己冒出嫩芽。
生物实验室的恒温箱亮起幽幽蓝光。春芽偷种的玉米苗在载玻片间疯长，根系穿透红星社的包装设计图。晨光透进窗时，周晓芸摇醒她："快看！你的苗把《政治经济学》顶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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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合院的石榴果在电报里炸开第一道裂口。春芽蹬车冲进邮局，俄文电报在译码员指尖化作惊叹："玉米胶通过欧盟检测！"她转身撞上系主任的自行车，校长特批的"产学结合实验班"申请表飘落在地。
月台上，王小军把改装过的三轮摩托推进货车厢。"这学期夜校我代课。"少年胸前的夜校教员证还别歪了，"德国人要的样品，用赵奶奶的纺线捆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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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鸣笛时，春芽翻开《高等数学》，书页间夹着房山孩子的作文："春芽姐的种子发芽了，爹说比白馍还香。"她着玉米苗的蜡叶，忽然在导数公式旁画出新的应力曲线。铁轨的震颤中，北师大校徽与红星社旗在暮色里重叠，1985年的秋风吹散了两座城的边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