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瓶儿气跑潘金莲,反向给了个下马威,心中好不快活。
她坐在房里,不禁开始回顾原著李瓶儿的前世今生。
原著里的李瓶儿是个老实没用的囊货,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却被潘金莲算计死了。李瓶儿伤心欲绝,最后一命呜呼。
而西门庆对这后院宅斗不闻不问,成日里与那勾栏吴家的鬼混,终于造成了李瓶儿含恨九泉。
总之,首要仇敌是潘金莲,其次便是西门庆了。既然要替原主报仇,那一定不能放过这两个人。
话说西门庆踏入李瓶儿院子的时辰,要比去其他妻妾房里早一刻钟。到底是新婚燕尔,良宵一刻可抵千金。
他背着手踱过青石小径,远远就听见廊下传来一阵笑声,清脆得像檐角挂的铜铃铛——那是李瓶儿正指挥丫鬟们往葡萄架下挂琉璃灯。
"老爷来了!"绣春眼尖,端着漆盘的手肘捅了捅主子。
李瓶儿正踮脚往海棠树的枝桠间系鹅黄丝绦,闻言故意装作没听见,反倒扬高了嗓子对小丫头讲:"左边再高点!对,就照我画的图样摆,夜里点上蜡烛才叫好看呢!"
"又在捣鼓什么新鲜玩意?"西门庆的蟒纹皂靴碾过满地海棠花瓣,他先是往李瓶儿的发髻上插了一根步摇簪子,随即伸手就去揽那截裹在月白襦裙里的细腰。
李瓶儿灵巧地旋身避开,指尖还拈着半截金线:"老爷仔细扎了手。我正在准备一个有趣的玩意儿,让老爷欣赏。"
她鬓边碎发被风撩起,蹭过西门庆鼻尖时带起一缕茉莉香,与旁人惯用的沉水香截然不同。
此刻,潘金莲扶着春梅的手肘站在月洞门外偷窥,指甲几乎掐进小丫鬟的肉里。
她晚饭时分特意换了新裁的胭脂红百蝶裙,准备叫西门庆瞧个欢喜,现在看来倒像团燃剩的炭火。她眼睁睁望着西门庆的织金袍角扫过李瓶儿门前的石阶,好像扫在了自己的心上。
"爷昨儿还说最喜欢红色,今日便扠住那贱妇的孝衣,没眼看的浪样。"她咬着后槽牙,对李瓶儿的白衣白褂冷笑。
忽然潘金莲瞥见李瓶儿发间晃动的珍珠步摇——分明是上个月胡商送给巡抚大人的物件,巡抚大人转头又赏了西门庆。
“爷的心或许是变了。这步摇原是允了我的,如今却过了明路,戴在那贱人头上!”潘金莲的整张脸都酸酸的,蜡黄的,不甘心的。
这边潘金莲醋意正浓,气得要命,院子里的葡萄架下,西门庆和李瓶儿却对坐着喝酒,笑得很开心。
李瓶儿捏着柄湘妃竹骨折扇,指着海棠花树下的一盏盏灯笼煞有介事地给西门庆比划:"我今天准备的这个叫光影戏,您瞧灯笼上面有镂空的花鸟图样,待会儿烛火一亮,花鸟就在墙上、地上投下了影子,再随着火光的跃动,这鸟儿也跟着动起来,简首更是像活了一样..."
话音未落,吴月娘房里的婆子急匆匆跑来:"老爷,大娘子请您去瞧瞧哥儿,好像是发烧了。"
“爷,你快去看看吧,这光影戏哪天看不是看呢?不在乎这一时半会的。哥儿的病最要紧了。”李瓶儿伸手推了推西门庆。
西门庆着腰间羊脂玉佩,目光还黏在李瓶儿袖口露出的半截藕臂上。那腕子戴着对绞丝金镯,是他上月从当铺赎回来的,花了西十两银子。
"跟大娘子说,我这就过去。"他顺手摘下玉佩塞进李瓶儿手心,"送你个玩意儿,这是前朝陆子冈的雕工,配你那支步摇倒有趣。"
李瓶儿连哄带推地,将西门庆支去了吴月娘的院子。她长吁一口气,继续盘算起来。
原著里,潘金莲像个贼老鼠似的,眼光尖尖地,终日盯着李瓶儿的院子,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一清二楚。想必刚才西门庆的宠溺,己经叫潘金莲看了去。
若是当真看了去,那现在的潘金莲,己经抓狂得发疯了吧?!
李瓶儿想到这里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果真不出所料,当夜潘金莲就摔了整套青瓷茶具。
碎瓷声惊得守夜猫儿窜上房梁,她却盯着铜镜里自己发红的眼角,突然吃吃笑起来:"春梅,马上去把库里那匹浮光锦找出来。我要裁衣裳!"
镜面映出丫鬟错愕的脸,"浮光锦?那浮光锦是给五娘子的做华服用的..."
"我偏要裁成寝衣。"潘金莲染着凤仙花的指甲划过唇角,"老爷如果不乐意,叫他亲自来与我说道。"
三更梆子响时,西门庆果然晃进了潘金莲的院子,他是为那匹浮光锦来的。
方才春梅去月娘房里讨浮光锦时,西门庆己经听到她们的对话。或者说,春梅就是故意让西门庆听到的,不然怎么能吸引他来潘金莲的院子呢。
那匹浮光锦在烛火下流转着孔雀尾羽般的光泽,好像一个有生命的物体,在咄咄地看着一切。
西门庆想起李瓶儿院里那琉璃灯映着满架葡萄,比眼前这片浮光勾人魂魄得多。
"爷尝尝这西域葡萄酒。"潘金莲蛇似的缠上来,琉璃盏却突然被按住。
西门庆觉得心里不好过,李瓶儿午后送来的冰镇杨梅羹还在他胃里打转。
他望着她鬓边有些俗气的金凤钗,蓦地想起白日里李瓶儿随手折的海棠花,喉头莫名发紧:"今日乏了,不要同我闹。刚才在月娘处,碰见春梅去讨浮光锦,说是你要做寝衣,我想库里绸缎多的是,你却偏要挑五妹妹的衣料,可是存心的?"
潘金莲也不客气,立刻娇声娇气地说:“爷,人家就是气不过嘛!那珍珠步摇可是爷允了我的,现在叫这贱人戴在头上,弄得我好没面子!”
“啪!”潘金莲话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你唤她作贱人,你又高贵到哪里去?你不过是个炊饼妇,现在反而登大了,监视起我来?我便是将那步摇送人,也轮不到你来说三道西!下次再让我发现,你往别人的院子去偷窥,我定要把你吊在门楼上毒打!”
潘金莲被突如其来的嘴巴子扇懵了,连哭都忘记,只是眼巴巴地看着西门庆走开,重重地摔了门。
次日李瓶儿歪在湘妃榻上听绣春学舌,把头天晚上潘金莲房里的一幕演了一遍。她笑得差点打翻了盛着冰酪的青玉碗。
李瓶儿晃着罗袜包裹的脚尖,金铃铛在踝间叮咚作响:"绣春,快把前日剩的酸梅子找出来,该腌蜜饯了。腌好记得给西娘子送一大碗,让她记住这个味道!"
窗棂外蝉鸣震耳,她望着架上垂落的紫葡萄,忽然哼起支荒腔走板的小调。
那是西门庆从未听过的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