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淅沥，兰若寺的银杏叶落了一地金黄。
李瓶儿跪在佛前，青烟缭绕中，木鱼声声。
她望着往生牌位上"吴大同"三个字，手中的念珠突然断了线，檀木珠子滚落一地。
"五娘子节哀。"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瓶儿回首，见一个穿着素色比丘尼衣袍的女子正弯腰帮她拾捡念珠。
待那人抬头，竟是西门府上吴月娘身边的丫鬟兰香。
"兰香，是你？"李瓶儿指尖微颤，"你怎么会......"
兰香双手合十："奴婢随大娘子来寺里上香，见着李娘子在此做法事，特来问安。"她顿了顿，低声道，"大娘子在禅房抄经修行，日日为西门老爷祈福。"
雨丝顺着屋檐滴落，在石阶上敲出寂寥的声响。
李瓶儿望着廊外雨幕，轻声问道："府上其他人......可都好？"
兰香面露难色，左右看了看才道："李娇儿盗了库房几件首饰，回丽春院重操旧业去了。孟玉楼跟着娘家侄子回了山西。春梅......"她声音更低了，"跟陈经济私奔了，听说去了南边。"
一颗雨珠从檐角坠落，砸碎在青石板上。
李瓶儿想起春梅那双总是含着春水的眼睛，竟不知该叹还是该笑。
"如意儿倒是有造化，"兰香继续道，"被个扬州盐商看上，抬去做了姨太太。如今就剩大娘子守着宅子，吃斋念佛。"
李瓶儿望向佛堂深处。
在那个地方，供奉着一尊慈悲的观音像。
观音像的面容慈祥而温柔，眉眼低垂，似乎正在默默地注视着世间万物，对这红尘中苦苦挣扎的众生充满了怜悯之情。
她凝视着那尊观音像，思绪渐渐飘远，回忆起了那年的元宵佳节。
当时的西门府张灯结彩，灯火辉煌，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氛围。
府中的众姐妹们聚在暖阁里，欢声笑语，热闹非凡。她们一起猜灯谜、吃酒席，尽情享受着节日的欢乐。
然而，时光荏苒，短短数年的时间，一切都己物是人非。
曾经的热闹景象早己消失不见，那些姐妹们也各自散去，如今的西门府己不再是当年的模样。
"吴大人他......"兰香犹豫着开口。
"死在凉州了。"李瓶儿平静地说，手指无意识地着腕上的玉镯——那是吴大同送她的，"染了风寒，没熬过冬天。"
雨声渐密，远处传来沉闷的钟声。
兰香忽然红了眼眶："五娘子，这世间的事，怎么就这样无常呢？"
李瓶儿没有回答。
她望向寺门外被雨水洗得发亮的石阶，恍惚看见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书生，正撑着油纸伞向她走来，笑着说："姐姐，等我高中了，接你去京城享福。"
一阵风过，吹散了香炉里的青烟。
李瓶儿拢了拢衣襟，转身对兰香道："替我向大娘子问好。"说完，她缓步走入雨中，素色的衣裙很快被雨水打湿，贴在身上，像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蝶。
兰香站在廊下，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忽然想起大娘子常念的一句佛偈："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雨幕中，李瓶儿的背影越来越模糊，最终消失在寺庙山门的拐角处。
只有那串被雨水冲刷的脚印，证明她曾来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