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树屯的老槐树抽了新芽,春芽攥着大红请柬站在合作社门口,的确良衬衫被风吹得贴紧腰身。林秋穗举着账本出来,差点撞上她:"哟,新娘子亲自送帖子?"
"姐,我想在生态园办酒。"春芽耳根发红,"小张说县婚庆公司能布置草坪婚礼......"
"胡闹!"老杨头拄着拐杖从库房出来,枣木杖头敲得水泥地当当响,"哪家闺女出门子不在祠堂拜天地?"
赵冬生开着新买的皮卡车卸化肥,车斗里摞着印"有机肥"的编织袋:"杨叔,现在城里时兴旅游结婚,咱生态园的樱桃林正开花......"
"穗丫头结婚还坐驴车呢!"老杨头扯开嗓门,惊飞了枝头喜鹊,"春芽你是人民教师,更得守礼数!"
变故说来就来。李寡妇挎着竹篮冲进合作社:"穗啊,张家二婶说春芽要穿白纱衣,这不吉利!"
"城里新娘都穿白的。"周明推着自行车进来,车把上挂着数码相机,"这叫婚纱,象征纯洁。"
王婶捏着红绸布首跺脚:"咱屯嫁闺女得穿红袄......"
"红色白色都很好,都有寓意"秋穗笑着打圆场,"这样,红绸布铺草坪当红毯,白婚纱外头罩件红坎肩。"
开春的生态园里,工人正给樱桃树挂彩灯。春芽蹲在田埂试婚纱裙摆,突然听见拖拉机响——小张开着合作社的播种机,车头绑着大红绸花。
"新房收拾好了!"小张跳下车,解放鞋沾满泥,"按你说的,西屋改书房放学生作业本。"
老杨头背着手来验收新房,忽然从兜里掏出个铜脸盆:"八三年你娘陪嫁的,如今当个摆设。"盆底錾着的"囍"字己磨得发亮。
婚礼前夜,合作社仓库改成临时化妆间。李寡妇带着妇女们捏喜馍,王婶往馍尖点胭脂红:"当年穗丫头出嫁,喜馍里包的是糖块,如今换成巧克力......"
"春芽姐,化妆师来了!"小娟举着翻盖手机跑进来,"县里的车陷村口泥路了!"
老杨头闻声抄起铁锨:"叫小张开播种机去拖!八五年接亲遇山洪,还是冬生他爹赶牛车......"
朝阳跃出东山时,樱桃林己成花海。春芽罩着红坎肩走过绸布红毯,老杨头突然扯开嗓子:"一拜合作社带咱奔小康——"
"二拜生态园花果飘香!"赵冬生接得顺溜,宾客哄笑中掺着掌声。
周明举着摄像机转圈拍,镜头扫过系红绸的播种机、温室下的宴席桌、收礼金的小娟。老杨头掏出红布包的礼金……"
宴席用的草莓酒是新酿的,装酒的玻璃瓶印着"柳树红"商标。李寡妇抿了口首咂嘴:"比当年穗丫头的喜酒甜!"
"这是低温发酵工艺。"周明指着移动冷柜,"能保存果香......"
话没说完,小张突然抱起春芽往播种机上跑:"媳妇,咱给试验田播种去!"白纱裙摆拂过沾露的紫云英,摄像机追着拍下满地笑泪。
月光漫过生态园时,秋穗在值班日志上写:"2006年春,首场田园婚礼带动农家乐增收三千元。"钢笔尖顿了顿,听见晒场传来年轻人的笑闹——春芽带着学生放烟花,火星子落在老槐树新发的嫩芽上,像极了当年洞房夜的红烛泪。
晒谷场西头,当年绑红绸的播种机静静停在棚下。仪表盘上贴着的喜字有些褪色,与旁边灌溉系统的电子屏相映成趣。夜风裹着草莓酒的甜香,飘过正在吐穗的试验田,惊起几只偷嘴的麻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