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沥青般包裹着鼻腔，甄悦能清晰感受到血管里游走的寒意正在啃噬体温。
柏宇的手突然穿过粘稠空间握住她手腕，掌心灼热的温度烫得她睫毛一颤——这温度正沿着她小臂蜿蜒而上，硬生生在冰封的意识里劈开道裂缝。
"数到三。"柏宇沙哑的声音贴着耳廓响起，温热呼吸里混着血腥味，"你左我右。"
三十西道血线突然在他们头顶炸开，玉屑燃烧成细碎金粉。
甄悦在强光中看到柏宇被照得发青的侧脸，他右手溃烂的伤口正渗出蓝荧荧的液体，而自己左手不知何时攥着半截断玉，边缘深深嵌进掌心。
"破！"刘警官的暴喝震得碎石簌簌坠落，朱砂弹在青铜门框炸出猩红火星。
甄悦趁机闭目凝神，指尖按上太阳穴的瞬间，记忆碎片如尖刀刺入颅骨——
1947年冬夜，穿绸缎长衫的男人跪在同样的青铜门前。
他割开二十七名少女手腕，让鲜血顺着地砖凹槽汇成阵图。
当最后一声惨叫消散，石门深处飘出的黑雾凝成婴孩形状，男人将襁褓大的黑影按进自己胸腔。
"共生契约......"甄悦猛地呛出一口血，视网膜残留着男人左耳垂的三颗红痣。
现实与记忆重叠的刹那，她看到漂浮在黑暗中的柏宇伤口处，蓝血正勾勒出同样的契约图腾。
幻象骤然暴起。
腐烂的婴儿手掌抓住刘警官脚踝，青紫指缝间渗出尸油；柏宇背后的石壁凸出半张女人脸孔，獠牙距离他后颈仅剩半寸。
甄悦刚要提醒，却见柏宇突然扯开染血的衬衫，对着虚空露出招牌式痞笑："各位街坊，该收保护费了。"
青铜门框突然泛起涟漪，七道半透明人影从地底钻出。
穿碎花袄的老太太用烟杆敲散婴灵，戴红领巾的少年鬼魂竟徒手掰断了女鬼獠牙。
柏宇耳垂淌下血线，耳鸣声让他不得不贴着甄悦耳朵喊话："城隍庙拆迁户，说好护他们坟冢三年！"
黑暗深处传来尖啸，婴灵残肢突然爆成黑刺。
少年鬼魂被贯穿胸口消散前，将某样东西塞进刘警官掌心。
老警察摊开手，半枚生锈的铜钥匙正在渗血，匙柄刻着"慈济医院304"——那是三年前医闹火灾的案发现场。
"附身物在停尸房冷柜......"甄悦突然剧烈颤抖，记忆里绸缎男人正隔着时空与她对视。
柏宇的蓝血突然沸腾，契约图腾反向侵蚀黑暗，刘警官趁机将最后三颗朱砂弹塞进钥匙孔。
爆炸气浪掀翻众人的瞬间，甄悦看到真相——黑影婴孩蜷缩在柏宇溃烂的伤口里，而自己掌心断玉正发出与契约图腾同频的震动。
她突然拽过柏宇的手按在胸前，沾血的玉刃狠狠划向那团蠕动的黑影。
"你疯了？"柏宇的惊叫卡在喉咙，发现甄悦瞳孔变成诡异的鎏金色。
少女鬓角迅速蔓延出灰白发丝，却精准地将玉刃刺入自己心口。
飞溅的血珠没有落地，反而悬空拼出残缺的阵图，与石门上的青铜纹路严丝合缝。
整座墓室突然陷入绝对寂静。
柏宇听见自己伤口传来瓷器碎裂声，蓝血凝结成晶体的刹那，黑暗如退潮般缩回石门。
刘警官手中的铜钥匙突然发烫，304的数字渗出新鲜血渍，在地面汇成指向东南的箭头。
"契约转移..."甄悦在柏宇怀里，灰白碎发垂落在他染血的锁骨，"灵媒师把本体藏在......"
未尽的话语被突如其来的地动打断。
三十西道血线开始逆流，玉屑重新聚合成佩时，中心却多了道裂痕。
柏宇摸到身下石砖变得绵软如血肉，而刘警官警徽上的反光里，隐约映出某个耳垂带红痣的男人背影。
墓道在爆炸余波中扭曲成诡异的弧度，柏宇的指节擦过石壁时带起黏腻回响。
他扯下领带缠住甄悦渗血的手腕，布帛摩擦声里混着刘警官急促的倒计时："氧气含量在骤降，十五分钟内必须......"
话音未落，三道青铜灯盏突然从头顶垂落。
泛着尸蜡光泽的火焰映出满地蠕动的影子，那些影子正以违反透视原理的方式膨胀变形——某个瞬间柏宇看到自己的倒影长出獠牙，而刘警官的影子正将枪口对准甄悦的后背。
"闭眼！"甄悦突然将额头抵在柏宇渗血的锁骨处，鎏金瞳孔在灰白发丝间闪烁，"是影蛊，记忆具象化。"她沾血的指尖划过柏宇眼皮，冰凉触感激得他浑身战栗。
黑暗中传来皮革撕裂的声响，某种带着铁锈味的液体溅在他喉结。
当视觉重新回归，柏宇发现自己的倒影恢复正常，而刘警官的配枪正冒着青烟——三颗裹着朱砂的子弹嵌在石壁里，将某个半透明的旗袍女人钉成燃烧的剪影。
老警察的警徽不知何时裂成两半，金属裂口处渗出墨绿色黏液。
"东南方二十三步。"甄悦的声音像是从水底传来，她半张脸己经爬满蛛网状的青纹，"每块地砖都在移动，听我心跳频率......"话音未落，她突然剧烈咳嗽，喷出的血雾在空中凝成血色箭头。
柏宇背起轻如纸片的姑娘，血腥味里混着她发间残留的茉莉香。
刘警官将染血的铜钥匙咬在齿间，双手持枪倒退着开路。
当第七次踩碎试图缠住脚踝的骨手时，墓道深处突然响起婴儿啼哭。
"是共生体的回响。"甄悦冰凉的手指插进柏宇被冷汗浸透的后颈，"灵媒师在......"
整面石壁轰然倒塌。
腐烂的襁褓如炮弹般砸来，柏宇转身用后背硬抗的瞬间，听到自己肩胛骨传来清脆的碎裂声。
剧痛反而让他的感知异常清晰——那团黑影正试图钻入甄悦胸口的伤口，而刘警官射出的子弹全部诡异地悬停在半空。
"时间......在倒流？"柏宇看到自己肩头的血迹正逆流回伤口。
甄悦突然咬破舌尖，将带血的唾液抹在他眼皮上。
视野顿时蒙上血色滤镜，他惊觉整条墓道己变成巨型沙漏，悬浮的青铜门正是沙漏中腰。
"七分钟。"甄悦的灰白发丝开始脱落，"沙漏翻转前......"她突然握住柏宇溃烂的右手按在自己心口，两人接触的皮肤瞬间亮起契约图腾。
柏宇感觉有滚烫的液体顺着血管倒灌，耳鸣声中竟听到1947年的风雪呼啸。
刘警官的暴喝撕开裂隙："钥匙孔！"老警察将半枚铜钥匙插进沙漏壁的裂隙，柏宇这才发现所有悬浮的青铜纹路都在向此处汇聚。
当甄悦的断玉抵住钥匙尾部，整座沙漏突然发出垂死巨兽般的轰鸣。
无数记忆碎片如暴雨倾泻。
柏宇看到穿绸缎长衫的男人在手术台前缝合尸体，看到燃烧的医院走廊里304号门牌坠落，最后定格在某间停尸房——贴着"慈济"标签的冷柜第三层，玻璃内侧结满血手印。
"就是现在！"甄悦的尖叫带着金属震颤。
柏宇抓起燃烧的襁褓残片掷向虚空，刘警官同时扣动扳机，裹着契约图腾的子弹精准穿透记忆画面中的冷柜。
三种力量交汇处爆发出炽白光球，所有黑暗如退潮般收缩成柏宇伤口里的黑点。
当光芒消散，柏宇发现自己跪在人来人往的商业街上。
晨雾中的阳光穿过高楼缝隙，市民们茫然地摸着恢复血色的脸庞。
某个穿碎花袄的老太太的虚影在甄悦身侧消散前，将枯萎的茉莉花插进她鬓角。
"契约解除了？"刘警官摸着完好无损的警徽苦笑。
话没说完就被欢呼的人群淹没，举着咖啡的白领与晨练老人相拥而泣，早高峰的鸣笛声里混着喜极而泣的呼喊。
甄悦瘫坐在长椅上的模样像具破碎的瓷偶，但当她抬头望向柏宇时，眼底鎏金色尚未褪尽的流光让整张脸焕发出神性之美。
柏宇染血的手指悬在她颈侧，最终只是轻轻摘下粘在她睫毛上的灰白发丝。
"下次捅自己前打个招呼？"他扯动嘴角的伤口，将某个冰凉物件塞进甄悦掌心——是那截断玉重新熔铸的吊坠，裂纹里渗着蓝血凝成的晶丝。
欢呼声浪突然出现诡异的断层。
甄悦的手机在衣袋里震动，来电显示是乱码组成的漩涡图案。
当她按下接听键，听筒里传来砂纸摩擦般的男声："三个月前的暴雨夜，青溪村祠堂的送葬队伍...走反了阴阳路......"
柏宇看见甄悦瞳孔骤缩，她沾血的指尖在长椅扶手上画出卦象。
远处商业大屏正在播放早间新闻，女主播甜美的声音突兀插入："下面插播寻人启事，青溪村近日有六名......"
电话戛然而止时，最后一声电流杂音竟与新闻播报中的数字重合。
刘警官皱眉望着突然黑屏的手机，警用频道突然传来刺耳忙音，而柏宇分明看到，长椅阴影里有什么东西正模仿着甄悦画卦象的动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