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完全散去，山间的风裹着草木清香卷进车窗。茉茉趴在时宴肩头，手指在玻璃上画着歪歪扭扭的星星，呵出的热气在窗面凝成一小片白雾。南初坐在后座轻拍着怀里的小满，婴儿的襁褓上别着枚亮晶晶的星星徽章——那是前日剪彩时校长特意别上的。
"妈妈，我的画册带了吗？"茉茉突然首起身，羊角辫扫过时宴的下巴。
南初从帆布包里抽出素描本，扉页上粘着几片山里孩子送的银杏叶，"茉茉老师今天要教大家画什么？"
"画会发光的树！"茉茉把本子抱在胸前，眼睛比车窗外初升的朝阳还亮。
车轮碾过最后一段碎石路，挂着"星光课堂"木牌的教室出现在晨光里。二十几个孩子正在屋檐下踮脚张望，褪色的红领巾在风里轻轻摇晃。有个扎麻花辫的女孩突然举起手，腕上戴的电子表明显大了一圈，表带用橡皮筋牢牢固定着。
时宴刚抱下安全座椅里的小星星，就被孩子们围成了花蕊。南初注意到那个戴手表的女孩始终站在外围，指甲缝里沾着彩笔颜料，校服肘部打着整齐的补丁。
"这是陈校长说的林小雨，"助教老师低声解释，"父亲在外打工，母亲采茶时摔伤了腰。"
茉茉己经举着画本挤进人群，献宝似的展示昨晚熬夜画的"星光树"。小满突然在南初怀里扭动，她低头调整抱姿的瞬间，瞥见林小雨悄悄用脚尖把松开的鞋带往裤管里藏。
课堂设在操场边的老槐树下，时宴调试投影仪时，茉茉正蹲在青石板上帮孩子们削彩色铅笔。小星星躺在树荫下的婴儿车里，小手抓着一片槐叶，阳光透过叶脉在她脸上织出细密的光网。
"今天我们学光的折射。"时宴举起水晶镇纸，阳光在棱角处碎成彩虹投在孩子们掌心。林小雨突然举起手，腕上的电子表滑到手肘："老师，彩虹能变成真的桥吗？"
这个问题让时宴愣了一下。南初看见他无意识转了下婚戒，这是他在实验室遇到难题时的习惯动作。小满恰在此时哭起来，哭声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
"能。"茉茉突然站起来，裙摆沾着草屑，"我爸爸修过彩虹桥！"
孩子们哄笑起来，南初却想起三年前暴雨冲垮的村桥，时宴连夜带工程队抢修的事。此刻他正蹲在林小雨面前，用树枝在泥地上画光路图，袖口的蓝宝石袖扣沾了土灰。
午后的山风转凉时，南初正在教女孩子们编星星手链。林小雨学得最快，却总把自己编好的拆开重做。第三次拆到一半，她突然小声问："阿姨，这个能换钱吗？"
南初的针尖戳进指腹，血珠渗进棉线。抬头看见茉茉抱着小满在树荫下转圈，婴儿的袜子掉了一只，露出胖乎乎的脚丫。
"能换更珍贵的东西。"南初把染血的星星手链戴在小雨腕上，"比如勇气。"
雷声就是这时滚过山峦的。铅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蓝天，时宴抬头看了眼婴儿车，迅速收起投影设备。豆大的雨点砸下来时，林小雨突然冲向教室，回来时怀里抱着块塑料布——是捐赠的新文具包装膜。
"给妹妹挡雨！"她喘着气把塑料布罩在婴儿车上，电子表因为剧烈跑动彻底滑到小臂。茉茉立刻摘下自己的草莓发卡，替她把表带固定好。
暴雨中的槐树成了天然雨棚，孩子们挤在树下看时宴用树枝和野花演示虹吸原理。南初把睡着的小满裹进外套，听见茉茉正在传授"独家秘笈"："哭的时候要攥紧星星徽章，弟弟就不怕打雷啦。"
雨停时山涧腾起白雾，返程的车轮在泥路上留下蜿蜒印记。茉茉趴在车窗上，突然指着远处喊："彩虹桥！"
霞光里，被暴雨洗过的铁索桥泛着微光。林小雨和同学们还在桥头挥手，腕间的星星手链时隐时现。小星星在婴儿座里咿呀学语，小满攥着姐姐给的彩笔，在南初袖口画出道歪扭的虹。
时宴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握住南初的手。他袖口的泥渍未干，掌心的温度却比任何实验数据都真实。后视镜里，茉茉正用湿巾给小满擦口水，哼着新编的童谣："彩虹桥，星星路，爸爸修到云深处..."
山路转过第九道弯时，南初看见林小雨追着车跑了小段。女孩腕上的电子表终于戴在正确位置，塑料表盘折射着夕阳，像枚真正的星星落进了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