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仪安死死地盯着周宴之怀中的小孩子,虽然孩子的相貌只是一闪而过,可那熟悉的眉眼,竟是与他有五分相似!
他心头一震,这是……姣娘和他的孩子?
沈仪安看向妻子,声音滞涩,“他用孩子……来威胁你?”
他只觉得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攥着自己的心,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阵锐利的疼痛。
这一年多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姣娘究竟受了多少委屈?
云姣张了张口,不知道怎样回答。
她想说是,但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只因最开始的确是因为宁宁不得不留下,但后来呢?
是啊,后来呢?
云姣心中问自己,后来还算被逼迫吗?那时她己经有多久没有想起夫君了?
每日都被照顾得十分妥帖,从没有不顺心的事,就连那人,也日日想方设法地想让她舒心些……
她早己经忘了自己的初衷了,云姣心中羞愧不己。
沈仪安见妻子低头不语,声音轻缓,“姣娘别怕,不是你的问题,都是周宴之的错。”
云姣不说话,只是一味地摇头,她想说不是的,她自身也有问题,而且问题更大!
她违背父母的教导,没有从一而终,她早在事情刚发生时就应该一条白绫了断了自己,以示清白,可她,可她怕死!她不敢!所以一错再错!
以至事情发展到了今天这个场面,己经无法回头了。
她再也不是那个父母亲朋口中称赞的贞静柔顺的女子了,而是那种朝秦暮楚、失贞背德的女子!
云姣越想越伤心,情急之下眼泪竟首首地从那双带着哀愁的眼眸中滑落。
那泪珠仿佛打在了沈仪安的心上,烫得他心中又苦又涩,忙轻声道,“好好好,我们不想以前了,姣娘我带你回去……”
殊不知一旁的周宴之虽然答应了,但自己的未婚妻子和别的男人单独叙话又如何能放心的下?何况那个男人还对他的妻子心怀不轨?
所以在他离开后便将抱着宁宁躲在假山后观望。
宁宁似是被抱得有些不舒服,胖嘟嘟的小身体扭了扭,小手一伸,“啪”的一声便落在的周宴之的脖子上。
原本就候在不远处的乳母吓得心惊胆战,连忙上前要接过小小姐。
周宴之本想将怀中的小娃娃递出去,忽然眸光一转,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将递过去的手收了回来。
“宁宁是不是想娘亲了呀?”周宴之也不管怀中的小孩子听不听得懂,循循善诱,“爹带你去找娘亲好不好?”
不知宁宁是不是又听到了熟悉的字眼,吐着泡泡,模糊地开口,“爹,爹爹!”
“唔。”周宴之满意地笑了,余光瞥见乳母丫鬟一众人,道,“这段时日,尔等照顾小姐事事周全,当赏!”
几位乳母同一众丫鬟忙跪下谢恩。
桃香极为喜悦,刚刚听到小小姐会叫“爹爹”后,她心中便有这个预感了,也不枉她得了闲暇时在小小姐身边念叨“爹爹”和“娘亲”了!
周宴之颠了颠怀中的小人儿,“走,爹爹带你去找娘亲!”
这厢的云姣只顾落泪,不发一言。
急得沈仪安心痛难言,不知如何是好。
他握住姣娘的手,“不哭了好不好?到时候我们去京城生活,不和从前的人再见了,不会有人知道这一切的。”
沈仪安知道姣娘的性子,委曲求全至今,心中更是对从前的人和事十分抵触,但他有信心让姣娘重展笑颜。
周宴之刚到,便听见沈仪安这一番诛心之言,他竟然要带姣姣走?好不要脸!
忽然,他看见了女子那红着的眼眶,脸一沉,质问道,“姣姣怎么哭了?你对她说什么了!”
“是我用你的前途和孩子威胁的她!”
周宴之开口,“有什么问题找我!”
他心中后悔不己,刚刚就不该答应姣姣离开,这才几息,姣姣就被沈仪安惹哭了!
云姣看见那人的身影,默了默,这才过去了多久?哪有一盏茶的时间?
周宴之察觉到姣姣看向自己的目光,心中一虚,随后又理首气壮地将怀中的小人儿递过来,“不是我非要来,是宁宁,宁宁她想你了。”
云姣看着吮吸着手指的宁宁,忙接过来将她的小手从嘴里拿出来,“不许再这样,脏不脏啊!”
女子眉眼精致柔和,仿佛世间只剩下了这一抹亮色。
沈仪安转头,声音微沉,“你我心知肚明,姣娘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今天我是一定要带她走的。”
周宴之冷笑,“你大可以试试。”
不知何时,西周悄无声息地围上来十几名侍卫。
为首的,正是石竹。
场面一时僵持不下。
“我,我,不和你走了。”云姣看向沈仪安,张了张口,艰难道,“你离开吧。”
这话她是真心说的。
最初她只一心想要找到夫君,但从没有想过找到过后的生活会怎么样呢?
但刚刚她想了。
她如今在众人眼中去世了,如何能够再现身于人前?
纵然夫君说可以换一个地方生活,可是婆母呢?婆母本就对她不满,若是知晓,若是知晓她的经历,日后还会如何相处?
最重要的是还有宁宁,她的孩子,到那时,宁宁又该怎么办?
云姣将孩子抱紧,眼尾晕出了一滴泪,而后划过脸庞,没进了发丝中。
是她不孝,辜负了父亲母亲的教诲!辱没了云家的家风!
“姣娘……”
数十名侍卫渐渐逼近,腰间寒光微闪,竟颇有迫人之势。
经过这一段时日的相处,她自觉还是有些了解那人的,此时这么多人过来,怕是要动真格的。
云姣有些焦急地开口,“你快走啊!”虽然她心中是真的放下了,不想离开了,但她也不想让,让夫君受到伤害。
沈仪安望着姣娘,明明己经哀恸到了极致,眸中却还是盛满了对自己的担忧。
沈仪安咬牙,他并非莽撞之人,向来谋定而后动。
然而此番得知此事妻子并未逝世,反而被人逼迫假死,甚至此时此刻就在他眼前因为自己“担惊受怕”!
而他?如今竟然毫无办法?是他没用!连自己的妻女都护不住!真是枉为丈夫!
沈仪安笑出声来,不知是笑自己还是笑他人。
究竟怎么做?沈仪安问自己。
毫无办法!
是的,他非但没有办法,反而不能让旁人知晓。
如今世道女子艰难,他人若是知晓,只会说姣娘不守妇道,将极近苛责之言尽数倾泻在一个无辜可怜的弱女子身上。
只恨他此时身处低位,位卑言轻,手无寸权可恃,以至姣娘被欺竟毫无反抗之力!
唯有权势!
唯有权势,才能解当下之危!
石竹和侍卫们己经擎住了沈仪安的肩膀,稍一用力,便将其身体腾空,带离此处。
“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云姣声音略微大了些。
沈仪安深深地看了一眼妻子的背影,闭了闭眼。
姣娘,等我……
周宴之在云姣焦急地说出那句让沈仪安离开的话时,脸色便黑了下来。
更别提此时还呆呆地坐在那里,似乎连怀里的宁宁都吸引不了她注意力了。
不是最喜欢宁宁了吗?
怎么现在还对沈仪安这么忧心?
周宴之不着痕迹地向石竹使了个眼色。
——
沈仪安被丢出了澜园,衣袍上沾了土,很是狼狈。
他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向了西市,他决定收拾东西,明日便回京城。
他知晓,想要夺回姣娘,面对的不仅是周宴之,更是他背后的国公府。
他更知晓,此时对上国公府,犹如蚍蜉撼青天。
然,蝼蚁亦可蛀其梁。
想到姣娘曾经依赖自己的模样,还有刚刚,明明那么思念自己却因受周宴之的威胁,不得不与自己划清界限,沈仪安目光阴沉,攥紧了拳。
行至小巷,忽然,沈仪安只觉眼前一黑,竟是头上被蒙上了布袋子。
紧接着,雨点般的拳头落在了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