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城的盛夏总是干燥炎热，但相较于宋柔前年暑假去过的南方一线国际大都市，却是凉爽的多。
下课铃一响，高三二班乌压压的脑袋全趴在窗子上，兴奋又好奇地探头看走廊传闻中的转校生。
“我嘞个，咋长这样啊？校方居然能同意他转进来，这不是耽误全校女生学习吗？”
“之前也不见你学习好。”
“我去你的！”
“有的人看似三分天注定，其实十分都得靠打拼。他长得像十分天注定，完全都不用打拼的，唉……”
“旁边站得是他妈妈？好有气质。听说从一线城市来，富二代吧……”
宋柔也跟着趴在角落里，眼前呈现的三角形视野，恰好勉勉强强能看到他的侧脸。
怎么这么白？
宋柔不喜欢长得白的男生，那个年代里，长得白似乎象征着没有男子气概，会被男生中幼稚的小团体排挤。
女生自然而然也就喜欢痞帅类型的坏小子。最好胳膊上有疤，会抽烟，打架。
有个男生的胳膊肘戳到宋柔眼角，她默默后退一步，从后门绕出去，好友扎着两小辫，跑过来挽住她的手臂。
“去厕所不喊我。”好友的小辫再次甩到宋柔红彤彤的眼角，宋柔叹气：“我去洗把脸。”
去洗手间的路上，宋柔难免和走廊的转校生打了个照面，男生看到宋柔，礼貌让开一步。
宋柔道了声谢。
离开时听到他母亲和年级主任商量捐楼的事。
宋柔和好友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惊诧和新奇。
小城市的学校哪有家长随随便便说捐楼，这件事不多时便在学校里传开，初中部到高中部无人不知高三二班转来的男生是土大款。
愈演愈恶劣的传言逐渐对林青洲的学习生活造成了影响，高三本是发奋图强的一年，同级的学生们倒是没那么明显，大部分心思都放在学习上。
但低年级的学弟们就忍不住嫉妒了，他们说他打肿脸充胖子，伪装成富二代只是为了让女生都围在他身边，天天有女生给他送水送糖，他还照收不误，怡然自得。
于是有离谱的传言说他把这些水拿到校外二手转卖，是个货真价实的小白脸。
林青洲其实完全不在意别人怎么说他，因为他就是有钱，有钱的小白脸也算有钱。这是不争的事实。
唯一让他感到不满的是，那个长相软软甜甜的和他小声说谢谢的女生，后来不再经过他的课桌，宁愿多绕几步，从讲台那边出教室。
林青洲没有男子气概。
他选择不主动当面问，而是在放学以后，让司机开车一路跟着女孩。
她家在老城区的家属楼，家里只有她一个女儿，每天不是爸就是妈站在楼下等她。
她喜欢在半路去林青洲不知道该叫什么的破烂“超市”买辣条，通常站在门口就三下五除二吃光，吃完还要对着空气深呼吸。
她会骑自行车，骑得超级无敌潇洒。街边人少的时候，她就站起来骑，夏风温柔，吹动她的白色校服短袖，手臂处一圈天蓝色的袖口挽到小臂。马尾随着她的动作左摇右晃，像每次回家小猫对他竖起的高高尾巴。
跟他在学校里认识的默默无闻小女生不太一样。
女生发现了他。
在三个月后。
林青洲略有些失望，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没有存在感。
宋柔从自行车上跳下来，不忘锁车，警惕地走过来，敲他的车窗。
司机把副驾驶的车窗降下来，林青洲在后座笑眯眯地打招呼：“宋同学，我在这。”
宋柔小脸一白，站在副驾驶外侧和司机大眼瞪小眼，怒气被尴尬压下去。
“你跟踪我？”宋柔捏着拳头来到后座，车窗却迟迟不往下降，她红扑扑的脸蛋又多了层窘迫。
车门打开了，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指搭在门把，手背的淡青色血管清晰可见。
“外面太热，进来做。”
林青洲的长相实在没什么攻击力，他就像所有女生一生中都会暗恋一次的温柔学长，在班里无论和谁说话总是耐心而和煦的。
宋柔被他弯弯的眉眼注视，同时感受到车内空调带来的凉爽淡香。她迟疑地上车，坐在他旁边。
“宋同学，可以关门吗？”林青洲略微苦恼地说：“空调的凉气会跑掉。”
宋柔关上门。
“砰”地一声，车门瞬间隔绝掉世界的嘈杂，蝉鸣、树叶的簌簌、汽车鸣笛陡然消散。
车内安静地出奇。
她可以听到他轻浅的呼吸声。
宋柔调整了好半晌，手心都快捏出汗来，才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
“你、你为什么跟踪我？”
她对着车前的座椅说话，余光却注意到林青洲的目光始终意味不明地盯着自己。
林青洲说：“其实，我有件事想问问宋同学。”
“什么？”宋柔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音色变调，她还小，完全不懂得怎么掩饰自己的情绪。
于是林青洲顺理成章地问：“你很紧张？”
“不、不是。”宋柔结结巴巴，她有点后悔来了，她快被吓哭了：“我可以不回答吗……”
林青洲忽而凑近，长长的黑睫无辜地眨了眨：“为什么？只是一个小问题，我不会伤害你。”
宋柔其实平时在班里就有点怕林青洲，她是完全不喜欢跟风且畏惧跟风的人。属于在校园里偶遇传闻中的出名人物要绕道走的类型，林青洲不过才来几个月，己经一跃成为校内断层顶流。
这车的隔音那么好，肯定很贵，上下学接送的车都这么贵，他家里一定很有钱。
这样的人想报复她不是信手拈来吗？宋柔无可避免地联想到王成美被辞退下岗后满院子抄着扫把追着她打的情形。
宋柔开始后悔自己嘴巴贱，没心没肺说给班长的那些话。
“对不起呜呜。”宋柔开口就是哭，眼泪都顾不上抹，抓着林青洲的手一个劲的道歉：“我再也不会偷偷说你坏话了，你放过我好不好，我再也不说你空有一张脸捉弄女同学小便后不洗手……”
林青洲愣了愣。
司机没忍住在倒车镜里匪夷所思地看这表面文静的小女生一眼。
“前面两个姑且我认，第三个你是从哪得出的结论？”
林青洲竟也不生气，只是顺其自然让她抓着自己的手，好奇地问她。
男女卫生间各有洗手台，除非宋柔喜欢闯男厕并且错把其他人看做自己……
宋柔觉得自己真是冤枉了好人，她都摊牌了他居然还这么和和气气地跟她讲话，而且他的衣服鞋子永远都很干净，连车内都洁净一尘不染还香香的。
她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个给人造谣的坏学生。
“我、我那天不是在楼道听到你妈妈说要捐楼，然后我就以为你是那种走后门进来的学生，我上一个好朋友就是被走后门进来的男生校园霸凌，她高一抑郁退学后没人和我玩……”
林青洲安静地听她说，宋柔说着说不下去，抿着唇偷瞄他，感觉有点尴尬，再怎么找理由她给他造谣这件事都不可饶恕。
空气安静了两秒，宋柔听到林青洲极轻地叹了口气：“坏孩子。”
宋柔心提到嗓子眼。
然后她的手猝然被握住，随即被填到一个微凉的怀里，淡淡的清爽味道，宋柔有些无措，这……这有点出乎意料，她没谈过恋爱，拥抱这种举动是不是不太适合异性恋高中生？
但转念一想，也许他真的被她打动了呢，毕竟……他一下又一下轻抚她的背。
“不哭了。”他的手指插进她的发丝，嗓音低沉怜惜：“我怎么会不原谅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