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烦了!”
头曼勉强的笑了笑。
“分内之事而已。”
“只求公子依诺行事,败王便别无所求!”
话落,头曼迈步向前,一步步走向头曼城城墙。
“单于?”
“单于,您还活着!”
“快,别杀人了,快去通知大家,单于还活着!”
随着头曼的脚步,一名名匈奴牧民欣喜若狂的欢呼着,簇拥在头曼身后。
那些大部落的胡骑却是目露沉凝,当即策马去通知自家酋长。
面对这一切,头曼无动于衷。
直到站在头曼城的城墙上,俯视着下方近三十万子民,头曼才突然笑了笑。
“将军以为,若是败王突然振臂一挥,能否扭转胜败?”
赢羽也是一笑。
“你这是想再和本将比斗一番?”
“若是让这些匈奴牧民亲眼看着自已的单于被斩首,对我大秦的恐惧应该会更浓一些。”
头曼哑然失笑。
“公子果真是个妙人。”
上前一步,头曼朗声开口。
“匈奴的子民们!”
“本单于,对不住诸位!”
说话间,头曼面向所有人深深躬身。
看到这一幕,牧民们面面相觑,根本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
“单于怎么突然如此?这也太奇怪了!”
“更奇怪的是为何秦军站在单于身后?”
“难道是……”
不等议论之声扩散,头曼已经开口。
“本单于持金狼旗,本是想如狼王一般,带诸位过上好日子。”
“但可惜,本单于无能,没有做到。”
“故而本单于决定率匈奴归顺大秦。”
“诸位不是羡慕秦国人自耕自种,不愁缺粮食么?”
“秦国承诺,会教我们种地。”
“学不会也没关系,帮秦国牧马也可以换粮食。”
“除此之外,诸位还可以去卖一膀子力气,秦国便会包吃包住……”
头曼一条条的说着赢羽给出的承诺。
下方牧民的表情也是一变再变。
从最初的极其抵抗,渐渐转化成了犹疑。
似乎,归顺大秦也不错?
半晌过后,头曼终于振臂一挥。
“本单于,将下达最后一道单于金令!”
“匈奴各部,随本单于一同,归顺大秦!”
三十余万牧民面面相觑。
最终,右拳砸心。
“愿永远追随单于,至死方休!”
头曼终于松了口气,笑而看向赢羽。
“将军,成了!”
赢羽也终于放下心来。
匈奴之患,终于彻底清除!
经由此役,儒家的威名也终于重新立了起来!.
头曼下令之后,依旧还有不少酋长、将领意欲剿灭秦军。
但一个国家终究是由底层人民构成的。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在赢羽的许诺和头曼的保证下,大量匈奴底层牧民主动归顺。
秦军原本捉襟见肘的兵力缺口被填充为长板。
又经历了一日一夜的鏖战后,各部败军奔逃.
头曼城终于立起了大秦的旗帜!
站在头曼城头,赢羽仰视着那随风飘荡的‘秦’字大旗,淡声发问。
“我军袍泽伤亡如何?”
提到这个话题,王娴不由得眉目低垂,目露悲戚。
“尚未具体点算。”
“但据各部军法吏的回禀情况来看,我军如今仅剩一万七千余人。”
“幸得将军说服头曼站在我军一方,否则残存的将士数量会更少。”
王娴不自觉的俯视城内。
晨光照耀之下,入目之处,几乎看不见土地!
一具具尸体堆叠在地上,让战马都难以奔驰。
但这里,可还不是主战场啊!
王娴轻声一叹。
“仅此一战,我军将士阵亡便已过半。”
“若非后无退路,我军早已崩溃!”
“这里不是头曼城。”
“这里就是九幽地狱!”
赢羽也沉默的看向那一片尸山血海。
虽然其中大部分都是匈奴人的无头尸体,但却也不乏秦军将士的尸首。
“一将功成万骨枯啊!”
慨然一叹,赢羽勉强提起了精神。
“叮嘱全军军法吏。”
“若是有战死、重伤袍泽的斩首数低于十颗,就从本将的军功中分润一些给他们。”
“若本将的军功不够用了,就把那些胡贼上交的头颅利用起来。”
“确保所有战死、重伤的将士都能拿到第七级的爵位。”
“此地或许真的是地狱。”
“但本将却要让他成为我大秦诸多将士的天堂!”
王娴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将军慎言!”
“这是斩首大罪!”
“事后若朝廷发现,将军必会被判死刑,甚至会牵连家眷!”
赢羽无语的看向王娴。
“牵连家眷?”
“你觉得李斯有胆子把陛下拉去治罪?”
王娴:!!!
赢羽耸了耸肩。
“至于本将的安危,王将军也无须担忧。”
“大不了被父皇骂一顿。”
“赵高犯下的死罪都能被父皇赦免,本公子犯个错难不成还会被砍脑袋?”
王娴一怔,随即哑然失笑。
随军征战数月,王娴都快忘了。
赢羽非但是一名猛将、智将,更是大秦的二公子!
寻常将领确实需要严苛遵从秦律,生怕犯一点错就被砍了脑袋。
但赢羽可不需要担心这些。
王娴拱手一礼。
“将军的好意,末将代全军将士,拜谢!”
说话间,王娴心中也振奋了起来。
大秦军中,立功之人若战死,本战军功将会自动传给第一继承人——他的长子。
所以即便是袍泽战死,也不用担心他的付出会被浪费。
而第七级爵位,已至官大夫爵。
每年能得三百五十石的粟米,还能分到七百亩的良田、四百九十平米左右的宅基地、五名仆从。
除此之外,更能免除徭役和兵役的征募。
有了这个爵位在,足以让一个穷苦人家一跃成为乡中富户。
用一条命,去改变全家人,甚至全族数代人未来的命运。
对于秦人而言,值了!
赢羽撇了撇嘴。
“用得着你代?”
“他们可都是本将的兵!”
“王将军可莫要越俎代庖!”
王娴一双明眸眯成了月牙,笑着连连点头。
“啊对对对。”
“将军说的都对。”
若是王娴能把脸上的脑浆和血水洗去之后再做这动作,定然会十分俏皮可人。
但现在,赢羽只是投来了嫌弃的目光。
“好的不学坏的学。”
“一句《抡语》没学会,本将的那些口头禅都快被你学完了!”
说笑间,呼斯楞的声音传来。
“大将军!”
听到呼斯楞别别扭扭的秦国话,赢羽循声望去。
便发现呼斯楞赶着一架马车抵近城墙。
翻身下车后,呼斯楞打开马车挡板,一颗颗人头滚落于地。
“大将军,这些是本王这两日收获的军功。”
“但是秦军的军法吏不给本王记录,硬说本王这军功有问题。”
“您看看,帮忙登记一下吧!”
“真的没问题,都是匈奴人的头颅!”
说话间,呼斯楞搓了搓手,满是期待的看着赢羽。
王娴一脸震惊的看着呼斯楞。
“这些都是你的军功?”
呼斯楞点了点头。
“都是!”
“一共四百九十二级。”
呼斯楞有些不好意思的说:“着实是时间有点紧了。”
“若是再给本王些许时间,定会再拿来更多的军功!”
王娴失声惊呼:“四百九十二级?你……”
一场战役下来,砍了近五百颗脑袋?
你当你是赢羽啊!
但王娴的质问还没出口,手却被赢羽拽住了。
在王娴不解的目光下,赢羽捡起一颗脑袋。
确认是胡人的头颅后,赢羽露出满意的笑容。
“不愧是曾经的左贤王,果真悍勇!”
“一役斩首近五百,骁勇如斯!”
“军法吏何在,速速来为呼斯楞登记造册!”
呼斯楞等一众匈奴将领全都松了口气,振奋拱手。
“拜谢将军!”
王娴赶忙拽了拽赢羽的臂甲,低声开口。
“将军,他不可能一战杀敌四百余。”
“他一定侵吞了属下的军功!”
赢羽面露玩味。
“这不是挺好的么?”
“你觉得那些士卒甘心在投奔大秦之后,依旧给他当牛做马?”
王娴哑然,随即惊骇的看着赢羽。
“借刀杀人!”
赢羽满意颔首。
“三十六计学的不错。”
“但还是要记得活学活用啊!”
说话间,呼斯楞又凑了过来。
“将军,此战已毕,但还有诸多不服我大秦管辖的胡贼。”
“他们的头颅,您收不收?”
为了能在大秦继续享受权利,呼斯楞也是拼了。
赢羽爽朗大笑。
“未曾想,你竟有这般觉悟。”
“不服我大秦管辖的胡贼头颅,有多少本将就收多少!”
“上不封顶!”
呼斯楞呼吸急促的看着赢羽,迫声发问。
“果真上不封顶?”
赢羽坚定点头。
“本将从无妄言!”
呼斯楞双眼一红,振臂高呼。
“将士们,速速卸下军功,回去准备军粮。”
“为了军功,再战!”
一众中高层将领也激动大吼。
“为了军功,再战!”
但底层士卒们却攥紧了手中兵刃,看向那些将领的目光中满是不甘!
很快,一众将领便登记完军功,打马而去。
王娴有些怜悯的看着呼斯楞等匈奴将领的背影。
改口改的倒是快。
一口一个我大秦,一口一个胡贼。
但你可知,你要的是继续享受左贤王的权力,赢羽要的却是你的命啊!
赢羽随意开口。
“想看就再看两眼。”
“之后再见时,估计就只能见到他们的脑袋了。”
“不过看完之后,记得撰写军报。”
“出征许久,也该给后方传个信了,否则父皇怕不是该怀疑本将已经战死沙场了!”
王娴瞪了赢羽一眼上。
“谁看了!”
“末将这就去写军报!”.
半个月后,咸阳城。
“工具都准备好了么?”
“徭役路上的吃食一定要准备好。”
“传讯杨翁子,拜托他一定要先在九原城安置营帐,如此这些徭役抵达后才能就地休息。”
城门外,章邯骑在马上,来来回回的四处奔走。
而在章邯前方,五十万名徭役麻木的看着北方,脚步沉重的缓缓前行。
他们不知道自已此去能否活着回来.
他们只知道,草原的冬天很寒冷,他们不一定能顶得住。
将一应事务安排好,章邯看着那走向北方的队列,轻声一叹。
“望诸君北上,一切安好,平安归来!”
身为将作少府令,大秦基建总工头,章邯看过太多类似的场面。
虽然大秦在衣食住行等各个方面都竭力保障这些徭役的安全。
但以大秦现在的生产力水平,做基建怎么可能不死人?
即便他们不会被砸死、累死,也很可能会因为水土不服、天气寒冷而死。
可惜,章邯对此也无能为力。
抿了抿嘴,章邯再度奔向辎重队。
“保暖衣物都带够了么?”
“本官出钱,再去买些皮子来,给徭役们……”
章邯话没说完,一道大喝便陡然响起。
“都让开!”
“北地八百里军情急报!”
章邯循声望去,便看到一名背负令旗的骑士正策马狂奔而来。
章邯赶忙喝令:“让路!”
附近的徭役赶忙让开了一条道路。
传令兵顺着破开的通道迅速向着咸阳城而去。
看着传令兵那匆匆的背影,章邯微微皱眉。
“也不知这传令兵会带来什么军情。”
“希望北疆没有发生什么大变故。”
“否则这些徭役可不仅仅要做建设,还需要上战场了!”
……
与此同时,御书房。
谈完今日要务后,嬴政目光不由得瞟向北方,目露担忧。
注意到嬴政的模样,一众朝臣尽皆面露无奈。
自上一次赢羽发回军报之后,嬴政每每无事时都会看向北方。
随着时间推移,嬴政的‘病情’也越发严重。
发展到现在,有些时候正说着事呢,嬴政的目光都会往北方瞟。
半晌过后,蒙毅终于按捺不住,低声开口。
“陛下,算算日子,再有两天杨翁子所部便能抵达九原城了。”
“待到杨翁子与九原侯完成换防,九原侯便可动身北上,前往草原。”
“只要顺着羽公子的去向寻找,想必很快就能接应到羽公子。”
嬴政无奈轻叹。
“茫茫草原之上寻找一支五万人的军队,何其难也?”
“朕只希望姚贾能游说那匈奴的单于,遵朕号令,切莫对羽下杀手。”
“让九原侯能将羽接回来!”
嬴政现在已经不求赢羽能跟蒙恬顺利会师了。
嬴政现在只希望赢羽能活下去!
想到赢羽,嬴政就忍不住的怒气上涌。
“这个逆子!”
“朕连发六十六卷诏令,要求他班师回朝。”
“他不回朝不说,甚至连回信也不回一封。”
“天下间岂有如此为儿者,又岂有如此为将者?”
“即便他这次不死在草原,朕也要斩了他,以儆效尤!”
一众朝臣,甚至扶苏都没有着急,只是无奈的笑了笑。
别看嬴政现在嘴上说的狠,但赢羽毕竟是嬴政的亲生骨肉。
嬴政可能会罚赢羽禁足,也可能将赢羽发配边疆。
但杀了赢羽?
绝无可能!
唯有在一边旁听的胡亥双眼一亮。
“那儿臣是不是就能继承二哥的遗产了?”
“父皇,儿臣不要别的,只要二哥的佩奇乐园!”
嬴政:!!!
嬴政不敢置信的看向胡亥,随即勃然大怒。
“胡亥,你怎敢如此言说!”
“羽如今生死未卜,你竟然就开始惦记羽的财产!”
胡亥懵懵的看着嬴政。
“不是父皇说要杀了二哥的么!”
嬴政抄起案几上的砚台就对着胡亥砸了过去。
“斩羽之前,朕先斩了你这个不孝子!”
砚台正中胡亥的额头。
棱角直接砸破了胡亥的皮肤,流出一行鲜血。
砚台中的墨水更是泼了胡亥满身满脸。
低头看着已经变成墨色的衣衫,胡亥愣了两息后才回过神来。
“呜哇哇哇”
“父皇,儿臣这次什么都没有做错,也没有说错啊!”
“您为什么要打儿臣啊!”
“呜呜呜呜”
杀二哥不是父皇您说的么?
本公子一句话都没说错,凭什么打本公子啊!
胡亥撕心裂肺的哭着,满心都是委屈。
赵高赶忙控制住了胡亥,面向嬴政躬身拱手。
“万望陛下息怒。”
“胡亥公子只是思兄之心甚切,一时失言。”
“求陛下宽宏!”
嬴政冷声一哼。
“思兄?”
“朕看,是惦念着羽的财产才是!”
“禁军何在,将胡亥拉出去,仗责五。”
“待他学会什么叫兄弟情谊之前,不许上朝!”
本来嬴政心里就火大,胡亥又撞到了枪口上。
嬴政怎能轻饶?
五次仗责本就数量少,宦官也不会用力,就相当于挠痒痒而已。
但不许上朝,却近乎斩断了胡亥在朝中发挥的可能。
赵高焦声大呼:“陛下……”
然而不等赵高开口,一道高呼便陡然响起。
“北地八百里军情急报,上禀陛下!”
嬴政断声而喝。
“传!”
御书房大门洞开,传令兵伍长在两名禁军的搀扶下进入房内。
“卑职李狗蛋,拜见陛下!”
“军报在此!”
蒙毅迈步上前,笑而开口。
“距离北地上一封军报仅仅过去了三天时间。”
“若这军报果真是杨翁子的,那杨翁子应是已经抵达九原城了。”
嬴政顿时面露期待。
倘若杨翁子已经抵达九原城,那蒙恬就能更快的北上发起救援了!
加快脚步,从传令兵手中取过竹简。
蒙毅习惯性的检查印泥。
但当蒙毅看到印泥上那熟悉又陌生的印信时,双眸却是猛然一缩。
“陛下,这是羽公子的军报!”
嬴政豁然起身,迫声开口。
“快,给朕!”.
一把抢过蒙毅手中的竹筒。
看着印泥上那熟悉的印信图案,嬴政的双手都在颤抖。
“不会是坏消息。”
“不会的。”
“定然是羽已经与姚贾汇合,方才盖下自已的印信,传回了军报。”
“若是羽阵亡,不会有人敢用他的印信为印泥加封,不会的!”
喃喃自语着劝慰自已,嬴政哆哆嗦嗦的拆开了印泥。
一卷绸布从竹筒中落到地上.
嬴政毫不在意通天冠的低下了头,捡起绸布,赶忙展开。
目光迅速的扫视一遍后,嬴政露出满脸的惊愕。
“什么!”
“这怎么可能!”
“朕定然是看错了!”
蒙毅等重臣的心脏猛然一抽,满脸焦急的看着嬴政。
陛下,到底发生什么情况了?
您别顾着自已心里翻江倒海,好歹也跟我们说说啊!
但嬴政却根本没有理会他们的意思,死死抓住绸布,双眼一遍又一遍的来回翻阅。
良久过后,嬴政才似是终于确定了心中所想,畅快大笑。
“善!”
“甚善!”
“不愧是朕的麒麟儿!”
胡亥不满的撇了撇嘴。
方才还说二哥是逆子,要斩了二哥呢。
这才过了多久啊,二哥就变成麒麟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