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将举国之兵覆灭匈奴,为羽陪葬!”
感受着嬴政的坚定和杀气,御书房内一片肃然。
没有任何人提出质疑,甚至没有任何人面露不满。
姚贾等一众重臣尽皆轰然拱手。
“臣等……”
然而不等大秦朝臣万众一心的高呼完成,却被另一道急促的呼声打断。
“北地八百里军情急报,上禀陛下!”
群臣:???.
嬴政看了眼手里的竹简,又看向御书房外,有些迷惑。
“蒙恬不是刚传来军报么?”
“怎么会……”.
突然间,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于嬴政脑海之中。
难道,赢羽已经战死了?
而这封军报,就是赢羽的阵亡通知!
嬴政右手紧紧握紧剑柄,颤声开口。
“传!”
大门再度洞开,又一名传令兵被两名禁军搀扶了进来。
只是这名传令兵的双腿非但发软,更是鲜血淋漓!
挣开禁军的搀扶后,传令兵直接跪倒在地,费力的拱手一礼。
“卑职二狗子,拜见陛下!”
“军报在此!”
二狗子双手颤颤巍巍的从背囊中取出一枚竹筒。
但竹筒刚离开背囊,便跌落于地。
而这一幕,更是佐证了嬴政心中那个不堪的猜想。
嬴政再也忍耐不住,大步流星的阔步下台,一路走到了二狗子身侧。
“陛下,小心啊!”
“保护陛下!”
一众禁军赶忙围绕在嬴政身边,目光警惕的看着二狗子。
嬴政对这一切恍若未觉,径自捡起了跌落在地的竹筒。
但当竹筒入手,嬴政却又不敢将其拆开,不愿去面对那可能成真的猜想!
“呼”
吐出一口浊气,嬴政闭上双眼,将竹筒甩给蒙毅。
“念给朕听。”
蒙毅满脸的苦涩。
如此噩耗让微臣来念?
陛下,今日之后我们蒙氏兄弟就得一起被拉出去砍脑袋了是吧!
但嬴政下令,蒙毅怎敢不从?
核验过封泥后,蒙毅打开竹筒,便见里面盛装着两张绸布。
随机抽出一张,蒙毅深吸一口气,沉声开口。
“《礼记·曲礼》有言: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
“匈奴屡屡进入我大秦疆域,我大秦若不北上回礼,着实是太过无礼了一些。”
“我大秦这等礼仪之邦,岂能无礼乎?”
“当然不能!”
“故而,儿臣来了。”
“据儿臣估测,匈奴王庭距离儿臣所部已不远矣。”
“待儿臣去向头曼单于回个礼,即刻回返,父皇无须担忧。”
“四月九日,儿臣赢羽,于匈奴巴彦塔拉部落废墟遥拜父皇!”
念完绸布上的文字,蒙毅脑子嗡嗡的。
非但蒙毅,李斯等一众重臣大将的脑子都是嗡嗡的。
我大秦什么时候变成礼仪之邦了?
天下人皆称我大秦是虎狼之国啊!
就算你硬要说大秦是礼仪之邦,你这回礼的方式也太独特了点吧?
谁特么回礼是带着五万余兵马去的!
你这回的是礼么?
你丫送的是九幽地府单程票吧!
槽点太多,群臣都不知道该怎么吐了。
唯有嬴政根本没有吐槽的心思,一双眼死死的盯着蒙毅。
“后面呢?”
“羽可还说了其他的话?”
“具体战报如何?”
“战损如何?”
“羽所部还有多少兵马,辎重粮草还够不够了?”
“羽可有负伤?”
面对嬴政一连串的问题,蒙毅赶忙倒出竹筒内的另一封绸布,朗声念诵。
“自羽公子入匈奴后,四度遣封君乌氏倮送回战利品。”
“至今,共送回牛一万五千余头,羊四十九万余只,战马三十六万余匹,俘虏四十五万有余。”
“并解救秦人三万两千余人。”
“一应缴获与解救的秦人如今皆暂安置于九原城中,等待羽公子凯旋后再做处置。”
“末将知情不报,放任羽公子孤军北上,此乃末将之罪!”
“末将愧对陛下,甘愿领罚!”
“四月十三日,九原侯蒙恬,于匈奴阴山大营废墟遥拜陛下,圣恭安!”
又倒了倒竹筒,没发现其他绸布的蒙毅小心拱手。
“陛下,再无其他消息。”
嬴政终于放下心来,狠狠的喘了口粗气。
“朕的皇儿未曾阵亡!”
“朕的皇儿没有死,还给大秦带来了一份大胜!”
“取坤舆图来!”
御书房内,群臣一片哗然。
“羽公子竟然缴获了三十六万匹战马,足以补足我秦军所有的战马缺口了啊!”
“更重要的,还是那一万余头牛,我大秦现在实在是太缺牛了!”
“这是重点么?重点是羽公子非但未曾遇险,反而连战连捷啊!”
“没错,四次运回战利品,代表羽公子至少攻破了四个部落,观其缴获,至少也是四个大型部落。”
“还需要看缴获么?那四十余万俘虏就足够骇人的了!”
“怎么可能!这般战果是人能打的出来的么?”
“通武侯,快掐本将一把,本将怀疑自已在做梦!”
李斯等文臣眼中满是欣喜。
单单牛马牲口的缴获,就能让大秦的日子好过不少。
杨端和等将领眼中却尽是骇然。
光俘虏就俘虏了四十余万人,那赢羽所部面对的敌军总数又该有多夸张?
·
保守估计,至少也有六七十万人了!
然而赢羽所部可是仅有五万五千兵马!
以五万五千兵马迎战六七十万敌军,最终却战而胜之,且依旧维持着再战的战斗力?
就离谱!
若非熟悉蒙恬的性子,俘虏也都已经运到了九原城,他们根本不敢相信这样的战果是真的!
唯有赵高眼中尽是阴翳。
“竟然还没死!”
“但,快了。”
“孤军北上,没有援军没有补给。”
“赢羽他必死无疑!”
就在群臣心思各异之际,嬴政却是回返软榻,仔仔细细的看着地图。
半晌过后,嬴政突然发问。
“可有哪位爱卿知道,巴彦塔拉部落何在?”
嬴政仔仔细细的把地图看了三遍,却还是没发现巴彦塔拉的位置。
.........
这让嬴政焦躁不已。
王贲等将领面面相觑,也都对巴彦塔拉这个名字无比陌生。
二狗子一边喝着宦官递来的清水,一边强撑着力气开口。
“陛下,此地位于九原城西北方向一千三百余里处。”
“但卑职出发之前,将军已经继续向西北方向进军了。”
“如今将军应该已经不在此地。”
嬴政面色猛然一沉。
“那岂不是已至匈奴腹地?”
“且羽还在继续向更深处前进!”
嬴政的内心已经抓狂。
这个二儿子,就不能让朕省点心么!
都已经深入敌后一千三百余里了,就不能打道回府,见好就收么?
为何非要去作死!
御书房内的群臣也安静了下来。
虽然现在赢羽尚未阵亡,并且带回了大量缴获。
但匈奴腹地,危险重重,前后左右皆是敌军!
谁都不知道,赢羽的连战连捷能维持到什么时候。
下一封军报,会不会就是赢羽的阵亡通知!
沉默数息后,嬴政沉声开口。
“方才的诏令,维持不变。”
“再令治粟内吏颜正初,北地辎重增派一成,务必将辎重运至公子羽手中。”
“令上将军杨端和率军十万北上,接替蒙恬抵抗匈奴。”
“令九原侯蒙恬率本部兵马深入草原,支援公子羽。”
“令将作少府令章邯,即刻开始征募徭役前往九原城,修筑长城!”
“另。”
嬴政愤怒的一拍案几。
“传令公子羽,速速给朕滚回来!”
嬴政已经暴怒到近乎抓狂。
但赢羽却在兴致冲冲的爬山。
“诶呦本君的老腰啊!”
“这石头怎么这么滑,公子您自已爬不行么?”.
“为何非要拉上本君啊!”
一道痛苦的低呼从山巅传来。
乌氏倮手脚并用、费力的攀爬着岩石。
赢羽实在看不下去了。
一把将乌氏倮拽了上来,一脸的无语。
“乌氏君,您当年好歹也是纵横草原的名宿。”
“如今不过是爬个山坡而已,不至于如此吧!”
艰难的喘着粗气,乌氏倮瞪了赢羽一眼。
“公子倒是奚落起本君了。”
“公子也不看看本君已经多大岁数了!”
“若非是公子逼迫,本君哪需要来爬山头?”
“结果你不背着本君也就罢了,还嫌弃本君?”
“公子不是儒家弟子么?”
“一点都不尊老爱幼!”
赢羽翻了个白眼。
“想让本将背着你?”
“可以啊,此战军功你就别想了!”
乌氏倮赶忙换上一副笑脸,从地上爬了起来。
“别啊,羽公子,本君不过是玩笑而已。”
“军功该给还是得给的。”
对乌氏倮这毫不要脸的模样,赢羽颇有些哭笑不得。
索性不理会乌氏倮的无赖,赢羽指向山下。
“乌氏君,仔细看看。”
“此处,可是头曼城?”
乌氏倮也收起了不正经,趴在赢羽身侧认真的眺望着远处。
只见三十里外,隐隐能看见一座城池的轮廓。
城池位于一座小山上,背面便是一座湖泊,依山傍水环境宜人。
但城池外侧的城墙却是高不足三米的土墙。
整座城池的占地面积更是仅有三千一百余亩!
后世一些面积广阔的大学校园,都比远处那座城池更大。
且城池内没有任何一座房舍。
无论是城池内还是城池外,皆扎满了遍地的毛毡营帐!
只可惜更多的细节因为距离原因而无法看清。
仔细观察了半晌,乌氏倮认真的看向赢羽。
“本君也不知道。”
赢羽:???
指着远处那座城池,赢羽愕然发问。
“你不知道?”
“你可是本将北伐草原的向导。”
“现在你却跟本将说你不知道那是不是头曼城!”
乌氏倮也急了。
“这座城池又不是本君指引的,是本君根据公子提供的方位寻找的。”
“本君十余年前就离开了草原,彼时还没听说头曼单于要筑城呢!”
“本君哪知道这是不是头曼城?”
赢羽哑然无语。
重新爬伏在地上,赢羽极尽可能的眺望着远处的那座城池。
乌氏倮不确定这是不是头曼城。
赢羽也不确定啊!
以这座城池的规模,赢羽所部将其攻陷势必需要花费惨重的代价。
战胜之后,赢羽所部也没了再战之力,只能返程。
倘若这里不是头曼城,那赢羽这么长时间的路可就白跑了!
犹豫了许久之后,赢羽沉声发问。
“乌氏君,你确定乌梁素海附近再无石头堆砌的城池?”
见赢羽一脸的狰狞,乌氏倮也不搞怪,肃然点头。
“本君确定。”
“至少在本君离开草原之前,乌梁素海这片被誉为草原明珠的湖泊附近绝对没有石头城。”
“这一座城池也绝对是在本君离开草原之后才修筑而成的。”
赢羽继续发问。
“你确定这里不是光禄城和支就城?”
乌氏倮这次显得更为笃定。
“光禄城是在石门嶂后方的城池,此乃燕人修筑,离此地至少有八百余里地。”
“支就城则是在阴山大营附近,本君早就带公子绕过去了。”
赢羽心中的天秤开始倾斜。
整个大秦都没人知道头曼城的位置到底在哪儿。
赢羽对于头曼城位置的判断,仅仅来自于前世的考古发现!
而前世挖出来的头曼城遗址,与眼前这座城郭的地理位置几乎完全吻合!
更重要的是,军中粮食快吃完了,赢羽拖不起了。
赢羽右拳猛然一砸石头。
“本将赌了!”
“押上此次北伐的胜负,赌他就是头曼城!”
下定决心,赢羽豁然起身,大步流星的跑下山头。
乌氏倮见状顿时就急了。
“公子别急着跑,您帮本君一把啊!”
看着已经跑远的赢羽,再看看陡峭的山坡,乌氏倮欲哭无泪。
“彼其娘之!”
“用完就不管本君了?”
“你怎么跟你父皇一个样啊!”
……
与此同时。
头曼城,单于金帐。
“这些秦狗,是疯了么?”
“竟然主动渡过黄河,袭击我匈奴的阴山大营!”
头曼单于一巴掌拍在地图上,怒声厉喝。
“实在欺人太甚!”
左贤王呼斯楞无奈摇头。
“单于,本王早就说过,实在没有必要去得罪秦国。”
“这对我们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头曼烦躁的摆了摆手。
“现在休要再说这等话。”
“秦国与我大匈奴早晚都必有一战。”
“如今打都已经打了,那就考虑该如何将此战打好!”
“如何才能将秦狗给打回去!”
金帐内,一众将领面面相觑.......
怎么打?
没法打!
调去南方的三十五万兵马,还没汇合完毕呢就先被打散了十万。
连右大将图雅尔都被砍了脑袋。
其木格所部的二十五万兵马在渡河的时候又损了五万。
仅剩的二十万兵马能在石门要塞的帮助下抵挡住秦军的猛攻已是殊为不易。
还想反攻?
怕不是在想屁吃!
呼斯楞缓声开口。
“单于,本王以为,还是借助石门要塞的坚固城防抵御秦军为好。”
“只要拖到天寒地冻、大雪纷飞的时候,秦军自然不战而退。”
“如此往复几年,秦军必然会因补给辎重的问题而不再北上。”
呼斯楞的提议是最保守但却也最稳妥的。
毕竟世人皆知匈奴苦寒。
一众将领就不信了,那些秦人会为了这么贫瘠而苦寒的土地不断消耗钱粮北伐!
但头曼却是当即一摆手。
“本单于乃是长生天之下最伟大的人。”
“怎么能任由他国攻打我大匈奴足足半年多的时间,最终借助长生天的力量让敌军退却?”
“再想想,本单于要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太子冒顿突然开口。
“阿布(父亲),孩儿以为可以发单于令。”
“自匈奴各个部落之中抽调青壮精锐,汇聚于阴山大营,一朝反扑秦国。”
越说,冒顿越是兴奋。
“黄河如今是两军交战的关键点。”
“此地牵扯了我匈奴的大量兵力,但同时也牵扯了秦军的兵力。”
“这就导致秦军在其他防线的防御力量定然空虚。”
“若阿布发单于令,征募百万引弓之民从其他方向南下,甚至直接兵逼秦国国都。”
“那秦国将不战而败!”
头曼目露意动。
但最终依旧摇头。
“我匈奴一共也不过五百万人。”
“若抽调百万人南下,必然会导致草原动荡。”
“抽调的人少了,又很可能打不进秦国,形成第二片主战场,白白消耗子民的性命。”
“此举太过冒险!”
冒顿看向头曼的目光颇有些失望。
进又不进,退又不退。
自秦军渡河强攻的军报传回之后,头曼已经犹豫了半个月,都没拿定主意。
他的父亲已经老了,早已失去了昔日纵横草原的那股霸气和傲然!
同时,冒顿的眼中也多了几分狠厉。
狼王老了,就该让位了啊!
就在金帐内众人心思各异,无法定论之际。
一道急切的呼声陡然响起。
“单于!”
“秦军来袭!”.
头曼:???
愣了几息,头曼环视四周。
自已现在是身处单于金帐没错。
单于金帐位于头曼城,也没错。
那特么的怎么会有秦军来袭?.
掏了掏耳朵,头曼不确定的看向传令兵。
“你刚刚,说什么?”
传令兵再度右拳砸心,焦声开口。
“单于,秦军来袭啊!”
“牧民发现了数万秦军,如今已至东南方向的勒马山!”
头曼一拍矮桌,怒目看向传令兵。
“你敢欺本单于?”
“勒马山距离头曼城仅有二十余里。”
“若是果真有秦军奔袭,也不可能在如此近的距离才发现!”
茫茫草原,一望无垠,几乎没有遮挡物。
放眼望去,一眼就能看到数十里以外的景象,几乎不存在偷袭的可能性。
但现在,一支秦军竟然突兀的出现在了头曼城附近?
这让头曼如何相信!
传令兵苦声道:“单于,卑职也不信啊。”
“但事实就是如此!”
“您若不信,出帐一看就知!”
头曼冷着脸,阔步走出金帐,抬眸远眺。
“哼,那本单于便亲眼一观。”
“若是你敢欺本单于,小心你全族性命不保!”
很快,头曼就在远处勒马山的山坡上发现了一串黑色的小点。
久经战阵的头曼自然清楚。
那不是蚂蚁,也不是马群,而是一支军队!
确认了确实有秦军奔袭而来的消息,金帐内一片寂静,一名名大将瞳孔地震。
几息过后,方才爆发出一片哗然。
“斥候都是干什么吃的,为何秦军已经如此之近,方才发现了秦军的踪迹!”
“头曼城距离秦国可是有一千余里,他们怎么过来的!”
“非但是有一千余里,路上可是还有阴山大营、石门嶂、光禄城、支就城等诸多大营呢!”
“就算秦军一路打了过来,也不至于半点消息都无法传回吧!”
呼斯楞等所有人全都傻了。
刚才他们还在激烈的讨论着黄河战场的战事。
结果你现在告诉我,敌军已经打到家门口了?
就离谱!
深深的吸了口气,头曼自震惊中回过神来。
豁然回首,头曼沉声开口。
“都安静!”
“本单于现在不想知道他们是怎么打过来的。”
“本单于只知道,这是秦国最为愚蠢的选择!”
环视金帐内的众将,头曼冷声开口。
“秦军行军是需要补给和辎重的。”
“劳师远征之下,秦军不可能准备太多的粮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