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片落叶……
窗边,微风阵阵。小道上很是清静,唯剩一根粗壮的树干,缀着零星几点绿意,
它是外头的人带来的,十分虚弱,村里人觉得不祥,于是扔在这里,任它独自枯败。
多年之前,它还受人照料;可到现在,它是许久不理。渐渐,水土不服的症状凸显,落叶也甚繁多起来。
正午的阳光耀眼,在孤零零的枝上投下稀疏的影,化作张牙舞爪的巨兽,将树前的房屋吞入“口中”。
案台前,少女无力地伏着。她的面色红润,是感冒的症状。
2921片——这是落叶的数量。
少女趴在桌上,目光有些呆滞地看向那棵老树,手指在一旁的笔记本上,不断地圈着一个数字。
“2921,2921.292片了么?”少女低声喃着,仿佛这是一个异常玄妙的难题,需要反复地思考。
少女直起了身子,揉揉了有些困倦的双眼,对面前的笔记本翻了又翻。
不会错的,“正”字记了整整八页,统共2921道笔画——对于数数,少女还是很有把握的。
“2921片么,这么多了吗?”少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不厌其烦,仿佛这是一个永远不会令人失去兴趣的话题。
提起落叶,少女想起了曾经读过的一首小诗。它会在哪里呢?好像,记在本上,就在她身侧的那个小箱子
里。
起身,靠近。小小的木箱很旧,可却被保存得很好,丝毫没有受潮腐烂的味道,而是散出淡淡的、软木的清香。
箱子很重,把它提到桌上,费了她不少力气。用纸巾拭去微尘,少女小心翼翼地打开,置于其中的,是几册厚厚的本子,还有许多木制的玩偶。
少女年纪虽小,但对玩偶之类的也还是散丧失了兴趣。“兔子、小人、老虎、海鸥……”少女将玩偶一个个地拿出,清点着它们的模样,用湿巾一遍又一遍地擦拭,
阳光底下,浸着水的玩偶折出五彩的光芒。
收好了玩偶们,少女这才看向那些陈旧的书本。掸尽灰尘,少女翻开了第一本。
《日记簿》:
七月十二月 晚 腈
与阿暖吹海风,开心。
实在是忍不住,少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尽是琐碎的小事。”
的确,少女一页页地翻过,每一情都不外乎看月出。看日落、讲故事、做玩具这些;偶尔来几段捉弄村长的
趣事,引得她捧腹大笑。
少女温柔的目光划过每一页,这似是一个顶有趣的事,以至让她忘了先前那首关于落叶的诗。
直到末页,日记的风格才变了模样:
九月二十七日 早 阴
我的病不能再拖了。
“父亲”看中了我的天分,明天就要送我去普吉疗养了。我很清楚,这次治疗对于他们来说,将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把我留下。也许,此后我再也回不来村子里了。
我知道,我不能辜负了“父亲”的一片好心。但是我走了,阿暖怎么办?她的父母不在,就算待在村长家
里,也只会受其它人的冷落,谁会真正在乎她呢?
她的身体受不住阳光,会有人为她撑起纸伞,带她去见鸟儿蚌儿争斗吗?阿暖的睡姿不好,会有人为她盖好被子,生病时照看好她吗?凌晨与傍晚,是她唯二能够迎接阳光的时间,阿暖一定要学会自已去看啊。还有,“太阳神”的光辉会祝福每一个善良的人,如果有什么事心事的话一定要学着对月儿说,清风会带走一切苦难和状伤。
好多好多,我放心不下。一个“病人”要想料理好自已,太难了,她一定需要一个人的帮助。但我还不够强壮,无法支撑起另一个生命。
也许,我只能接受,也许我……
他的文字停在此处,少女却再也无法继续读下去。
合上了书本,少女红润了眼眶,她深吸一气,转向窗外那棵老树。
它孤零零地立着,像是等待着某人的到来。会是那个曾经照料它的人吗?那个人不会来的,也许他早就改种了
花草,花团锦簇下的人,是不会管它一棵孤零零的老树的。
少女低眉,她推开那封《日记簿》,寻向下一册。
这是本薄薄的诗集,好像就是少女要找的那个。上面多是些稚嫩且童趣的笔触,但偶尔,也有几篇带着
大人味道的小诗:
时间与诗
把时间装进诗里,
那么天空将永远湛蓝。
孩童时期的梦是如此绚烂,
连飞鸟也要戴上花冠。
渐渐,秋水涨起,
飞鸟折了翅翼,身上尽是污泥。
却望彼岸,歌莺舞燕。
原来时间早已酿成了故事,
它永驻人们的心间。
少女不常诗读,但对这几篇,却格外的津津有味。
她的手指慢慢地划过每一首诗、每一个藏着想与念的字。就像看着雏鸟一天天长大,见证它伸展翅翼,飞向无垠蔚蓝的天空。
她耐心地读过,终于见那首,关于落叶的诗:
一叶
一叶秋风的来信,
吹送过往的别离;
一夜夏蝉的低语,
留驻未来的相遇。
暖冬的飘雪来了,翻开下一页,
春天。
“下一页,下一页……”少女的双眼颤动着,泪水浸湿了纸页。
字里行间,她分明见一个人的身影。他说——“我会一直等你。”
她曾试着忘记,不曾想,记得更清。
少女的双拳紧握,她不愿意再看到落叶了,她的胸中充满了力量,浑然不像一个病人,抓起床边的纸伞,飞冲出去。
“看亦安哥,我已经会用纸伞了,灼热的阳光伤不到我。”
小道上,一个少女的身影,撑着纸伞,在阳光下狂奔着。
“半夜时我会盖好被子,感冒药什么的都会按时吃。”
少女跑得太快了,强风吹拂着她的双颊,手上的纸伞东倒西歪。
“海边的日出真的很美,你听,海鸥也很赞同我的观点呢。”
少女跑得太急,左脚勾住了右脚,摔倒在地。纸伞撞在地上,伞架破碎,支撑不起;坚硬的水泥路,在她的手臂、膝盖上划片道道伤痕。
“这里的一切都好,水泥路代替了土路,村子里也建了新房子,大家都很开心。只是,只是……”
少女吃力地爬起:阳光在她身上灼出火红的印迹,须发逐渐发白。但她不顾一切地向前跑着,直向道路尽头,村长的屋子。
“阿暖好想你,好想,好想见到。”
屋前树荫底下,村长惊坐而起。视野正中,一名少女跟跑着奔来,青丝化作白线。
“你这丫头!到底要于什么?”
少女停步,微笑着,只剩下微弱的气息声。
“去普吉,去找亦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