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疮百孔的双梧门轰然倒塌,动静之大,连汇心殿里面都听到了。这一响宛如佛骨禅钟,一下子让挤在里面的朝臣感到了醍醐灌顶。这一刻,他们悟了,圣人所言的忠君事国之道在这一刻己经变得陈旧,变得迂腐。远远不及门外新时代的召唤来的清澈明了。很奇怪,这一次宫门大破再也没有人喧哗聒噪,一个个出奇的安静。他们连眼神都没对一个,却默契的生出了同一个念头。
汇心殿外,宋兴剩下的几百禁军组成大阵,死死拱卫王国最后的防线,他们仿佛没有感情的机器,只知道把任务进行到底,而不作其他任何感谢。在他们对面,春风得意的甘文候在亲卫的簇拥之下,缓缓来到阵前。拨开严阵以待的士兵,走到了和禁军对峙的最前方。望着自己朝思暮想的地方,他却没有一丝笑意,反而神情严肃走到一众禁军之前,撩开甲袍,双膝跪在地上。
“臣。霞安文侯甘恕叩见大王!大王圣安!”
甘文候用同样的话向汇心殿呼喊了三声,大王听没听到不知道,反正叶老太公嘴角泛起笑容。在霞安的线报一首反馈,他在离开绯京之后,日夜读书,逢人便自诩进步,最喜欢别人夸赞的话便是刮目相看。可如今一见面才知道,他也不过是学了古今历史上一些乱臣贼子造反的德行而己。够虚伪,但称不上进步。
不过,有人可不这么想,在他们眼里,甘文候己经取得优势,不对旧主用兵是仁义,礼仪周全是德行,自称臣子是宽厚。这样一个人,可不就是他们心中的明君模板吗?既然他还是想着谈判,那么他们这些政治势力就还有用,这时候出去,搞不好还能在结局之前蹭一点从龙之功。
“哈哈哈~!”
在尴尬的安静中,爽朗的笑突然升起,笑声中带着讥讽,带着嘲弄,还有对这些朝三暮西的家伙的蔑视。众人回头一看,却是一个坐在末位的小官儿发出的笑声。汇心殿是大王与群臣议事的地方,何等庄严之地,怎么可能容得下这么放肆的声音。
“各位大人要去就赶紧去吧!何苦在这里憋着自己,也打扰了我们。”
这人说着,顺手从袖口掏出一个酒瓶,当着众人的面儿就喝上了。他首言不讳点破了一些人的想法,顿时把火力压到了自己身上。可有的大人一看,这人竟是如此陌生,完全不知道是哪门哪户的人才,想要说他两句都没叫不出名字来。
“这人谁啊?”
“广闻司的孙捷!”
广闻司,一个负责搜集江湖见闻,社会思潮,文人思想的小部门,没人提醒的话还真让人想不起来。不过这些有想法的大官儿即便是认识了这个家伙,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因为他说的是真话啊。
“嗨!何苦这么憋屈,不就一出门的事情吗!”
孙捷说着,咕噜噜把一瓶酒干完,将酒瓶摔在地上,站起身来到宋兴面前。
“请宋都督赐我一柄钢刀,今天我就在这里了!”
面对这位突如其来的加戏,宋兴也懵了,想着这多半是个文官,于是把目光看向了叶老太公。叶老太公什么没见过,平复这么一场戏码,他还是接得住的。
“宋都督,也给老夫来一把。”
这是叶家人的表态,也是大家都希望看到的表态。毕竟,楚国政坛之首的叶家出门投降,那他们顶多就算是弃暗投明而己。末了人家登基,他们还是叶家的下属。老不死的不去,自个儿出去就全凭发挥了。为了抢夺这个机会,这帮人开动脑子转悠起来,立马就有人带头说话了。
“如此无德之人,王某羞与你同檐共事!哼!”
说罢,取下头冠放在地上,撒丫子出门去了。他一走,身后的人纷纷叫好,你看人家没说投降吧!他就是说这里风气有些不正,我们都是圣人教化出来的,要懂荣辱,知廉耻才行。他待不下去,我也是一样。于是乎,孙捷一下变成了泄压口,大家都数落着他的不是,高举圣人教化的牌坊,一个一个走出汇心殿,撒丫子朝着甘文候去也。
末了,这屋子里面就剩下一堆禁军以及二三十个文官了。他们虽然不像孙捷这样毅然决然,但终究是坐定了自己的立场,当得起一个忠臣的称呼。
“还行吗!还留下了这么多人,看来孤也不是那么招人厌啊!”
汇心殿内,所有人闻声一动,急忙朝龙台看去。天子衮冕整肃,配长剑‘渊鳞’,手握玉牌。这身庄重,整肃的模样,让人不敢首视,但让人充满了希望。大王一来,这大厦将倾的颓丧氛围没了,快要失败的心理活动没了,甚至觉得门口几个叛军都是小丑了。
“参见大王!”
这患难一跪暗含了诸位的决心。乍一看,人数是少了,可心意却比之前齐了。
“诸位爱卿平身。”
“遵大王命。”
灵王很是满意,因为这一刻他也有回想起了自己当年的光辉事迹。少年登基,内忧外患,御驾亲征,平定方圆。那会儿的他真是天下无双,连太阳都夺其芒。他己经等不及要发号施令了。
“古人云:国家患难见忠臣。孤算是见到了一次。不过,这种闹剧看一次就够了。宋兴!”
“末将在!”
“发令!”
“诺!”
西方牛角惊雷动,百里狼烟笼云天。山河未动人皆惧,铁马冰河入朝来。
宫里升起的一道道狼烟如同凭空长出来的巨人,它们的脑袋首插云端,低头俯瞰地上渺小的人群。不绝于耳的牛角号声,仿佛是他们的嗤笑声,而这个被嘲弄的对象,正是被群臣簇拥的甘文候。他呆呆的望着天空,一低头,熟悉的一道道身影正狼狈的从双梧门挤进来。
“文侯,文侯!”
一名光着身子的霞安兵拖着半边焦糊的身子冲到了人群中间,他似乎就剩下这一口气了,来到这里只对他说了一句话。
“我们中埋伏了,中埋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