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跟我绕圈子。”张海琪说。“共事多年,你是好是坏,我还不清楚吗?”
张海桐从前真的很少生病。
发烧这种状况,也不会频繁发生。发烧本身不是疾病,它只是一种生理状况。可能是因为伤势,也可能是因为某些虚无缥缈的原因。
张家人对自己和他人身体变化状况非常敏锐。就像动物能感觉到人类的健康变化一样。
“我回国第一站就是香港,给你看病开药的医生都是我找的,你什么样我会不知道?”张海琪踱步回到座椅,又坐了下去。院子里传来张海壹和其他孩子玩闹的声音——今天小孩休息,没有训练项目。
张海桐喝水的动作顿了一下。“当着面拆穿别人,当事人会很尴尬的。”
张海琪露出一个笑,那个笑让张海桐想起多年以前,他们快到西九城的时候在一个茶摊歇脚。
摊主不是个好东西。
张海琪也不是好惹的人。
摊主对她不怀好意时,张海琪就这么笑,转头把摊主眼珠子戳瞎了,干净利落。
这回变成张海琪窝进椅子里,没骨头似的躺着。她说:“张海桐,对自己好点吧。”
龙眼树上硕果累累,一大团果子就在她视线上方。“虽然你没有表现过,但我总觉得你好像很着急。”
“生命转瞬即逝,你对自己的命太轻慢了。”
“人不是这么活的。”
张海琪说完,没听见张海桐回话。她喂了一声,张海桐才慢悠悠伸手从兜里掏出一个盒子,推到张海琪手边。“知道了,打开看看。”
张海琪:“我缺你的东西?”
又来这一招儿。上一次用发卡当话茬,这一次是手帕。全部都按照她的要求,一张素帕子,没有刺绣,不容易勾坏。
张海桐:“上次你说的呀,不要刺绣的帕子。”
于是此行张海桐又花了点小钱,来摆脱女人的喋喋不休。
话题又回到正轨。仿佛刚刚的玩笑没有发生。张海桐说起一件旧事。“你在裘德考公司职员里看见的那个容颜未改的员工,己经有结果了。”
张海桐在得到齐羽提供的信息后,第一时间汇报给张海客。
从张海客那里得知,张海琪也发现了端倪。
对话回到公事,两人无缝衔接,好像刚刚讨论私事的行为完全不存在。
张海桐:“根据目前知道的情报,汪家己经掌握了能延长寿命容颜不改的办法。”
“这不是个好消息。”张海琪看着在房间里被人带着自由活动的小孩们,眸色渐深。“我们需要加快速度了。”
“按照以前的惯例,卧底不做纹身,也不练发丘指。”
……
“但愿一切顺利吧。”
……
自从张海桐生病,张海琪派出去的活难度首线降低。以前张海桐经常睡觉,是为了弥补身体上的疲惫。现在张海桐睡觉,完全是因为身体机能赶不上消耗,只好睡觉略作恢复,也是减少不必要的损耗。
唯一没变的,大概是他的身手。
病发也是阶段性的。张海桐平时的感官和身手都没问题,依旧很迅速。但如果是之前那种状况,会有所下降。
好在没有严重到张海琪想的那样——只要没长时间躺在床上,那就还能活。
档案馆的日子很平淡。孤儿院里的孩子们每天固定早起晨练,吃饭、上课、训练、休息。南楼也正常运转。
张海桐去看了何剪西。
他己经死了快十年,葬在公墓里。一生没结婚,更没有孩子。倒是他徒弟能活,现在六十多了,有事没事还能给老爷子烧纸上香聊聊天儿。
张海桐也不知道何剪西喜欢什么花,就买了一捧白菊,中规中矩不出错,也挺符合何剪西这人的性格。
张海桐只见过何剪西年轻的样子,最老的时候也就是中年模样。实在想象不到当年那个年纪轻轻的小子老去的画面,也不清楚性格是否还是一样的轴。
张海娇不止一次问过何剪西要不要一首为档案馆效力。
某一次旁敲侧击时,何剪西也状似无意的说:“人生在世,生死有命。恰如账上的钱财,收支都有迹可循。我这本账按照规律应该到头,那就没必要再续。”
“否则,就坏了。”
说这话时,何剪西正戴着眼镜翻看账目。那个时候他己经在荣养,住在档案馆,每天有人侍候。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给档案馆打工并不是坏事。待遇丰厚,只要没死也管养老。即便没有养老待遇,只要自己没有不良嗜好,领的钱也足够后半辈子生活。
如果接受档案馆同化,“老去”就会变成一瞬间的事。当事人会有漫长的“青春”,衰老和死亡反而稍纵即逝。
即便那不是完美的长生不老,却也足够诱惑。
然而何剪西还是拒绝了。
他是档案馆第一个决心同化的外姓人,不用冠张姓。
张海娇和张海琪通话时,还十分惋惜。
“真的很可惜,海琪长老。”张海娇年龄定格的比较晚。早年营养不良让这个姑娘发育迟缓,手长脚长,就是身上不长肉。连面容和声音都还停留在少女时期,说话时语气冷淡,语调平平。“您知道的,现在找一个靠谱的会计不容易。”
何剪西干了一辈子会计,人情世故差了点,职业操守和职业技术却很不错。最重要的是,他这人嘴严。
吃谁的饭,就对谁忠心。为此死了,也要对得起拿到手的钱。
当今社会还想找这样的人,真的太难了。
何剪西培养出来的新会计,张海娇并不太看重。大多时候只让他理一些明账,不放在面上的账,还是楼里人自己做。
“可惜,他不愿意。”那个时候张海娇也有些惆怅。到底是相处那么久的老人,从哥叫到叔,再往后就叫不出爷爷了,何剪西也不爱听。
张海琪并没有发表太多意见,只是回答:“让张海秋管吧。”
……
张海桐离开公墓,踏入南楼时,来接他的人还是张海娇。
她也留短发,里面穿着旗袍,外面搭着一条披帛。
张海桐和她见面,断断续续讲了许多事。
时间过得太快,当初抱着油瓶险些丧命的少女如今也到了数不清年纪的时候。
两人坐在圆桌两侧,两两相望。
张海娇说:“好久不见,海桐长老。”
这么多年下来,她终于找到针对长辈们比较合适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