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终末世界的旅行
午后，艳阳高照，天空湛蓝得近乎透明，没有一丝云彩，纯净而空旷。
高速公路笔直地伸向远方，仿佛一条没有尽头的滚烫丝带，在烈日的暴晒下散发着灼人的热气。
一辆越野车孤独地行驶在这空旷的公路上，车身在强烈的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车后扬起的尘土，是它在这片炽热世界中留下的孤独轨迹。
公路两旁，时不时可见停放着的车辆，它们在烈日的烘烤下，显得疲惫而无助，车身布满灰尘侵蚀的痕迹。
卓一空眼神疲惫，他在这荒芜的世界中已孤独前行了许久。
这辆全时四驱的混动越野车，是他唯一的伙伴，却也在这漫长的旅途中逐渐耗尽力量，油表指针如垂死之人的心跳，无力地逼近红线。
终于，一个服务区在远方若隐若现，宛如黑暗中的一丝曙光。
瞄了一眼手机上的电子地图，确认就是那个有标记的地址。
他向右转入进场匝道，径直将车驶向加油站。
离得老远，就有节奏地按响喇叭，并来回切换远近光。
加油站内一片死寂，只有车轮压过地上堆积的落叶带起一连串哗啦声。
加油机沉默地伫立在那里，仿佛已被世界遗忘。
卓一空走下车，仔细打量了一下周围，心沉了半截。
他将副驾驶上的鞍袋斜挎在身上，又伸手从车顶行李架上抽出柄一米多长的工兵铲，这才推开加油站便利店的门。
“有人吗？我来加点油！”
他在便利店门口朝里面喊了一声。
里面依然一片寂静，只有冰柜的压缩机在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便利店里的货架上很多都是空的，只有少量的瓶装水和袋装食品。
以前堆放米面粮油的地方，现在放的是些车辆使用的零配件，上面已经积上了薄薄的一层浮灰。
迈步往里走去，当来到收银台的时候，柜台后面一大团人形的白色菌囊让他定住了目光。
它很像一大朵白色的猴头菇，上面细小的菌丝在卓一空走过来时扰动的空气里轻轻摇曳。
“呼～”
卓一空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脸上写满了失落。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人了。
上一次和人说话还是三天前。
当时他驾车经过一个省会城市，那里的几个留守人员热情地招待了他，大家在市中心的广场上点起篝火，一起喝酒唱歌直到深夜。
第二天卓一空再次上路的时候，他们还依依不舍地一直在路边朝他挥手告别，直到互相之间再也看不到为止。
是的，一座硕大的省会城市，只剩下几个人。
这种情况不仅仅只出现在这座城市里，全世界都是如此。
一切源于三年前开始席卷全球的一种奇怪疾病。
发病的人最初只是嗜睡，随着病情的加重，到后来每天处于睡眠状态的时间越来越长。
直到某一天，他们不会再醒过来，一直保持着深度睡眠的状态。
刚开始的时候，只是各地医院里挂号候诊的人逐渐增多，并没有引起多大的重视。
直到确诊嗜睡症患者开始变得多了起来，这种异常的现象才慢慢引起注意。
世界各地的疾控中心先后收到了哨点医院的报告，情况逐渐汇总，最终组成了一张覆盖世界上每一个角落的地图。
医生们对此束手无策，所有的手段没能减缓一丝病情的发展。
全世界陆续采取了紧急隔离措施，却毫无用处。
哪里都有新的病例出现，不分地域不分年龄不分性别，毫无规律可言。
巨量的资源注入到各国最先进的生物、医疗等相关研究中心。
可惜直到最后，也只搞清楚了这种席卷全世界的疾病，是人体自身原发因素导致，而并不是外来感染。
介于这种病不痛不痒，没有什么太大的危害，医疗手段也不起作用，政府只能解除隔离，整个人类社会保持观望的状态。
到了第一年年底，陷入永久睡眠状态的病例开始出现。
心跳每小时只有两三次，呼吸更是减少到一天只有个位数，脑电波不到0.5Hz。
这下，大难临头的严重性才开始笼罩人们。
社会生产受到影响，国际经贸遭到重创，治安状况迅速恶化。
好在随后的发现没有让这种情况继续下去。
长眠不醒的人并没有死亡，他们只是进入了一种冬眠的状态。
“为他们守护好这个世界，等着他们再次醒来。”
这个说法在宣传下迅速成为整个世界的绝对主流认识。
但是真实的情况并没有这样乐观。
致病机理不明，应对手段更无从谈起，出现症状的人正在大幅增加……
剩下的人只能等待命运的判决。
政府一边安抚民众，一边开始了最后的终末计划。
大型能源、通信等工程开始进行不计成本的无人自持改造。
封存大量的工业机器设备，囤积各类原材料……
所有没出现嗜睡病症状的人都在围绕这些开展工作，并被强制学习多项基础技能。
电工，焊接，建筑，医疗，种植，军事，通信……
到了第二年，全球超过一半的人已经长睡不起。
政府建造的统一收容机构早已容纳不下，好在他们还有家人。
人们早已习惯每天出门前告别陷入沉睡的亲人，辛苦工作也只是为了熬到事情可能出现转机的一天。
人类社会滑向无尽深渊的脚步却并不因为意志而转变。
随着时间的流逝，还没受嗜睡病影响的人越来越少，还能维持正常运转的行业也逐渐收缩。
到了今年初，政府再也没有任何信息发布出来。
街上也出现没人收容的沉睡者，一天比一天多。
卫星从天上拍摄的相片显示，地球晚上的灯光，从片到点，直至接近于无。
城市陷入沉寂，交通运输几乎断绝。
仅剩的人分布在全国各地，全靠自发动力在维持极少量必要设备的运转。
最近，沉睡的人开始发生异变，全身长出白色的菌丝，把自已包成一个巨大的茧，生理机能进一步减少。
只有极其稀少的人还能正常活动。
卓一空跨越了上千公里参与到西南地区一座大型水电站的维护工作中，当地已经凑不齐足够的人手开展正常工作。
去的时候，路上最起码每天还能见到一次人和车。
半个月之后回来，几天见不到人成为了常态。
这个加油站他以前来过，是仅剩不多还有人保持运转的地方。
负责的是一个笑容很好看的女孩，卓一空刻意绕了些路来这里，就想和她说说话。
可如今……
已经经历过太多，他翻涌的情绪最后化作一声叹息。
从冰柜里拿了一瓶水，一口气喝下半瓶也没能安抚自已烦躁的内心。
剩下的半瓶全浇到了头上，冰冷的感觉终于让他好过了些。
转身走向交换机，他拿起加油枪，把自已的越野车油箱加满。
做完这一切，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再次看了一眼那堆白色菌包里的沉睡者，然后毫不犹豫地回到车上。
他启动汽车，一脚油门到底，轮胎发出刺耳的一阵摩擦声，打破了加油站的寂静。
越野车车头一昂，驶出加油站，重新踏上旅程，向着下一个目的地进发。
……
在一个星期前，卓一空在论坛里看到一个帖子，要求所有人一定要在十天后到达一座江边的城市。
这个论坛的网友在很多年前就已经相识，他们因为一些小圈子的兴趣爱好聚集在一起，里面各行各业的人都有，分布在世界各地。
以前他们有自已的论坛，成立在互联网的早期，甚至引领了部分领域的网络文化。后几经沉浮，逐渐隐秘在网络大潮中。
在最后计划开始后，他们在统一的信息网中依然悄悄建立了只属于自已的树洞，在里面吹牛打屁，说一些在外面不敢说的话。
卓一空也是其中一员。
发帖的人是一家研究中心的工作人员，一直在做嗜睡症的相关研究。
最近在对沉睡者身上的菌丝进行DNA解析时，他在基因链上发现了些有规律的异常。
这些规律不同于他所知的生物学方面任何一种，更像是某种代码。
他把这些规律提取出来，交给论坛里一位精通密码学的网友帮忙。
很快，对方就发回了破解的信息。
信息只有两段。
第一段是个地理坐标，就是卓一空要去的那个城市。
另一段是一句话。
“要快，这是最后的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