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间府,北直隶领地,人称诗经故里,京南第一府。
河间府下辖河间、献县、阜城、肃宁、任丘、交河、青县、兴济、静海、宁津等县,以及沧州(领庆云、南皮、盐山三县)、景州(领吴桥、东光、故城三县)二州。
朱祐樘、陈青阳乘坐的马车一天多的工夫就到了瀛海驿站,这是出京后的第一个府城驿站。
往常,朱祐樘最多就是到北京郊外、廊坊附近的皇庄转悠过几次,这回是他三十年人生跑的最远的一次。
老有朝臣说哪哪府县一片残破,当地施政不佳,这不河间府看着还是不错的嘛。
驿道两旁绿树成荫,驿站周边绿水环绕。瀛海驿站窗明几净、四壁如霜,朱祐樘休憩之余,心情着实不错。
但自从离开驿站、下了驿道之后,短短几里进城的路,朱祐樘脸色黯淡了不少。
若是按照地方官爱面子的政绩工程做派,从驿站到河间府城,应当是精心修饰、赏心悦目。但朱祐樘目所观,除了道路平整些、路两旁两排树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
这和朱祐樘想象中的不是一回事。在他的想象里,路两边应该是繁华热闹,搭建的棚子、房子里售卖着百姓需要的各种东西。
陈青阳没有这种落差,因为他早就经历过了。
从21世纪过来的人,太知道什么是落差。想当年,陈青阳刚穿越过来那会儿,所见所闻方才叫落差。
陈青阳学历史,知道明朝百姓日子不好过,远不能与21世纪华夏国民的生活相提并论。
皇帝朱祐樘听大臣汇报,了解各地情况,今日亲见河间府情,方知大明官吏政绩水分不小。
朱祐樘、陈青阳一行人进到河间府城。
微服私访、考察民情,不能暴露身份。
“朱三爷,现在到了河间府,我请您品尝本地名吃。”陈青阳以‘朱三爷’称呼朱祐樘道。
为什么叫三爷,而不是叫二爷、四爷呢?因为朱祐樘排行第三,故而要求伴驾臣属以此称呼他。
“此地并不富庶,能有啥美味佳肴?”朱祐樘笑着问道。
陈青阳嘻嘻一笑:“驴肉火烧!”
“奴才可是听说,天上龙肉,地上驴肉,河间驴肉天下驰名。”何建笑着插话道。
“放肆!大逆不道,你竟然敢说冒犯之言!掌嘴!”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喝道。黄帝是真龙天子,敢说龙肉好吃,反了你狗日的。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何建一边掌嘴,一边惶恐说道。
朱祐樘哈哈大笑。
陈青阳憋着没笑,倒不是说他不敢,而是他觉得这样不好。
何建实权太监,颇有势力。
皇帝笑他,他甘之如饴;其他人嗤笑,何建未必不记恨。
因为这点小事开罪于他不值当,且何建其人还算正直,陈青阳亦不忍嘲笑笑他。
“那好吧,咱们就尝尝这人间少有的美味吧。”
陈青阳在前引路,几人选了城内最大的驴肉馆。
“驴肉火烧才几个钱,陈五爷请客,也得配点别的佐餐吧。”牟斌笑道。
牟斌真识趣,堂堂的锦衣卫指挥使,正三品大员,竟然尊称六品翰林陈青阳为陈五爷。
当然,叫陈青阳为陈五爷,不是因陈青阳排行第五。皇帝老子才叫三爷,总不能在皇帝面前叫你一声二爷吧。
陈青阳道:“牟兄小瞧在下啦!驴肉火烧只是主食,还有各种配菜呢。”说着看向老板:“掌柜的,你们这驴肉馆里都有什么菜啊?”
“客官在上,敝店主打全驴宴,不知诸位是要全上呢,还是选几个菜?”掌柜的微微低头,奉上了菜单。
牟斌笑道:“陈五爷请客,当然是全驴宴。另外,什么青菜时蔬,或炒或拌,一并上来。”
“伙计们!全驴宴、时令菜蔬,加劲做喽!”
朱祐樘看着陈青阳他们几个斗嘴,甚是开心,宫里面可看不到这样的戏码。
不一会的功夫,驴身上不同部位的菜品就依次端了上来,满满一大桌子。
陈青阳看着肉疼。菜还没上一半,他已知道价格不菲,让牟斌坑了,破费没得说啦。
朱祐樘抄起筷子,随意品尝:蒜泥驴耳、芥茉驴肚、卤水驴心、姜汁驴唇、沾水驴肝、酱驴口条倒还罢了,功夫驴肉、酱驴排确是滋味不错。宫里御膳房的肉菜可没有这的好吃。
朱祐樘大快朵颐之后,要了一壶茶慢慢品茗。陈青阳、牟斌、何建等告了一声罪,开始风卷残云。牟斌是真饿了,陈青阳是想尽力吃回本,惟有何建斯斯文文的吃着。
掌柜上楼看陈青阳那桌菜下的挺快,上前唱了个喏:“客官,还需要再添几个菜吗?”
朱祐樘道:“不必了,这些都吃不完。”
“掌柜的,我们是客商,想在河间经营买卖。不知道该与本地哪位贵人接洽?”陈青阳接话道。
“不知老爷打算做什么买卖?”
“我们打算购买、租用良田,种植蔬菜,专供京城。”
“种菜挣不来多少银子吧?况且种菜需要大块田地。只怕不易办到!”
“无须担忧!我们有银子,买地、租地应该不难啊?”
“朝廷有律令,大明子民不得随意迁徙。所以,外地人在本地买田很难。至于租地嘛,若在以前,您在这租地,那真不叫个事。可现在,嘿嘿……”
见掌柜的欲言又止,朱祐樘疑惑道:“有什么特别的难处吗?”
掌柜的说道:“小人随口一说,各位老爷就当我胡说八道。出了这个门,这些话我就不认了!”
“但说无妨。我等晓得!”朱祐樘保证道。
“租地,原来容易。但最近这些年,河间土地兼并严重。有权有势的压价买,无粮无钱的被迫贱卖。很多乡民日子不好过,手里田地愈发变少,又得填肚子,又得交皇粮,故而不可能把仅有的田地租给你们。客官若是租大户的田地,地租高不说,一旦您几位真能挣着大钱儿,只怕他们会撕毁契约,让您哭都没地儿。这事本地发生好几起啦。”
“无故毁约,难道知府、县令坐视不管吗?!”,朱祐樘问道。
掌柜的愤愤:“田地多的大户,哪个不是达官贵人?自古官官相护,您觉得官司能告赢吗?”
陈青阳道:“想不到,你这做驴肉生意的,田地买卖倒是门儿清。”